遺忘之書──從天堂寄的信         ￭ 坦雅

‧書影‧

親愛的，

生命堅決在我眼前斷句！

死神耍帥般剔除我，剪裁

我，就像撕掉蠹魚爬行的書頁。

多想再聽妳朗讀一遍

我們相遇的故事，當時那麼天真，

輕易便許諾永遠，在快樂跟前

我是翻騰的字浪，是夾入妳日記的佳句。

回想過去，幸福、自私、愚蠢

似乎是我全部的作品，

妳卻為我圈注芬芳，為我彙整笑容。

我們文本互涉、交相佐證，

我的身體綿延著妳曲折的山水。

妳是頂級的詞、舌尖上的舞，

如今，我面目模糊，妳仍妍麗，

我恨這分歧。

‧雲影‧

親愛的，我躺著，

用眼睛臨摹雲朵，雲朵為我複製游移。

我躺著，世界的腳印蓋在身體兩側。

我看見空中揚起灰塵，

像諸神歡樂過後的杯盤，像剩菜剩飯。

我看見，一朵成形又潰散的雲，

本質虛幻，消失才是真相，

妳在裡面，豢養一池希望。

我抓住可怕的回音，我變成遙遠的水滴，

一份餿臭的記憶，被倒掉的機率逐漸增大。

時間草率凝結肉身的氣候，

我曾領受的溫暖已成過去式。

一隻鳥飛行於藍天，白色床單突然劇烈湧動，

或許是最後一瞥了，我感覺暴風圈逼近。

妳的眼神聚攏黑色素，請記住

我的愛是唯一的遺產。

‧花影‧

親愛的，                       

此時思想綻放、形體衰亡，

一個人的繁華和湮滅同步展開，

路，已經掃淨了──

體內的惡、秘密的果、寫實的春啊。

鬱金香凋零，幸福剝了一層皮，

花瓣垂落一場欠理想的夢，

生活被扭傷、被重設、被改造。

妳一直是我的花園。

給妳的生日禮物還放在書桌右邊的第三個抽屜，

原本的驚喜卻變成掃興的萎靡。

我有什麼權利牽絆妳？如果棺木是我唯一的歸宿。

我有什麼理由限制妳？如果愛是足以豐饒的土壤。

我的立場依舊煙霧，短暫一生，

不甘、不捨，恨意抵達顛峰。

造一座山讓我滾下，遺忘所有。

‧幻影‧

親愛的，妳活著，

但不必感到愧疚或羞恥。

妳活著，把我留在最深的夢境，

那裏有一本書，打開它

屬於我的情節將自動消失。

再好的書也會讀完，最後一章、最後

一頁、最後一字。我

不再被唸出……

我的生命因妳而彰顯，

妳的快樂不需我的批閱。

妳，自由了。

我的靈魂振翅，我的皮囊傾向骷髏。

我踏著激情的河流，最後一次呼吸妳，

不再索求。風，

停

了。

⊙收錄於《島嶼山海經：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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