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在報上看到一篇關於晉江馬的報道，才知道這種兒時常見的、個頭不高、鄉下人用來拉車或耕田的不起眼的牲口，原來是克苦耐勞的良駒，並且已瀕臨滅絕。在政府的幫助下，晉江已建立此馬的保種場。文章附帶的一幅海邊馳馬的照片引起了我的響往。這次回鄉，侄女提議，由其女婿驅車，帶我到處走走，我遂請他們帶我到晉江馬場看看。從地圖上找，馬場在石圳，我們一路尋去。是難得一見的晴天，陽光灑滿路面，氣溫仍然寒冷。往石圳的一段路恰好在修路，侄女女婿轉了幾個圈，仍然回到原處，躊躇之間，我見有輛摩托車從旁馳過，急忙搖下車窗，高聲借問。

       摩托車在數步之遙處停了下來，緩緩地退回我們的車窗前。

       駕車者是個青年男子，講普通話，後面坐著兩個小男孩，從面容上看，應該是他的孩子。男孩緊緊地抱住父親，臃腫的寒衣上，露出了兩個豐滿紅潤的小臉孔。是得自於家族的遺傳嗎？三個人都顯得健康而愉快。男子臉上那種對陌生人的笑容，在中國是難得一見的，他朗聲為我們指點了路向，又疾馳而去。一車人嘖嘖稱奇，對他會停車為我們指路，大感意外。我們重新上路，我的腦海中久久地留著那一家人陽光下的面影。

       以前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常常是半天山路的跋涉，現在村與村之間，基本上都有水泥路相連，驅車瞬息即到，心理上，感覺也就近在咫尺。十數分鐘後，我們到了石圳“晉江馬峻富保種場”。

       保種場建於臨海的一處山間高地，環境非常清新。進人馬場閘門，沿小路走去，四周悄無人影，只有冷風吹過樹葉。良久，才看見一二馬場工人在工作。路的兩旁，或近或遠，不規則地散落著幾個馬圈，每個圈中約有十來匹晉江馬，大部份是我們熟悉的棕紅色，偶亦見有白色及灰斑者。他們毛色光潤，肌體豐滿，待在馬圈中，或立或臥，意態悠閑，享受著這一方靈境和優渥的照顧。它們很安靜，很優雅，大部份時間都是靜立不動，除了偶然的顧盼，展現著溫順和內斂。必須有著怎樣的內心，才能在這種閑適單調的生存中不感煩躁？我久久地注視，為其風采所征服，從不知道它們是如此美麗。當風吹起它們的鬃鬣和尾絲，其飄逸俊秀，雖郎世寧之筆難以描繪！

       我走向其中一個馬圈。

       一匹馬兒見我靠近，緩緩地走向我，非常貼近地站在我的身邊。

       我感覺奇怪，為什麼它對我這陌生人全不驚懼？它是在求食嗎？但槽中的草料是如此豐富。還是它有親怩的需要，要我撫摸它？我不知道，只感覺到它的從容和安靜，傳達著一種信任。它的目光低垂，未曾與我接觸，就那樣半低著頭，默默地站在我的身邊良久，如木訥而多情的人，直至我離開。我始終忘不了它那溫柔而略帶憂郁的眼睛。

       我們還要到風電場看看，侄女也巳安排了晚宴，是離開的時候了。我告別了這些美的精靈，為它們有可能消失而惋惜。願它們繁衍不息，長存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