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安沓是一個令所有認識她的供銷員都皺眉的潑辣婦。她的雜貨店是全菜市具最大規模，物品種類最齊全的一家。位於市場最深Ｕ字底，這絕對是風水先生指點過的龍船穴，財氣都晃落船底。供應商貨車都在對面泊車場卸貨，武六干(Bulacan)中午來的送菜貨車回程時均滿載雜貨。安沓的店雄據船底穴，風景這邊獨好，獨領風騷。看它客流量，瑩瑩暗中向同行供銷索得她戶口帳號，原來同是交首都銀行，讓經理查了查，知道這「超高傲」所以能令各位「赚吃人」（謀生活的人）如此蝶戀花，如此「願為伊（她）捧盆水掃廳堂」。（南音陳三五娘句）轟也轟不走，原來是看中她信用固若金湯！瑩瑩下定決心，要排除萬難，拿下這支優質股。「超高傲，咱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忽然間瑩瑩一下子氣壯山河，憑空凌雲了起來。

老板娘安沓就是那王母娘娘，總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像是董永站在眼前

，她緊崩著一張階級臉，千遍一律，從容不迫地按著她的收銀機，得空就利（慈）眼視眾生，二把飛刀射遍店的每角落。她要不自動從高高的龍椅下來，誰都跟她講不上話。而她會下龍椅絕對是緊要的三急，看她急得那樣氣急敗壞，提著褲頭跑，誰敢阻她辦公的絕對立刻遭她槍斃（否決）。要不怎說她佔盡地利？廁所就在她店隔牆。

她不像愛美蓮，只是附近小型街坊菜市(talipapa)零售商，或是街坊雜貨店(sari-sari store)的店主客戶。他們都是店主親自採購，所以愛美蓮要在店口體現敦親外交，親遞貨品。安沓不同，那些車主都是山頂(province)f當地二盤商，採購者祗是司機和隨車信得過的人，他們只奉命在特定商店照單抓菜，不多也不少，照上級指示辦事。所以安沓比愛美蓮酷(cool)了，供銷員，採購一概不是重中之重，全都是茶餘飯後。就是太公釣魚，離水三寸──四方仁人君子，就願者上鈎吧！

聽過了同行對她近乎不是人，是古廟木雕神明的傳說，瑩瑩有自知之明，自己沒有練就「熱烘烘的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道行。直沖肯定不行，就曲線救國吧！誰叫它是打著燈籠在萬仁斗渥都找不到的鋼釘子店？

（六）

瑩瑩開始有意漫不經心地多在她店口經過，熟絡她的店員，讓她們知道自己就是Crystal，有一天，順理成章的送給了她們伙長(廚師)二公斤米粉，瑩瑩心有成竹地想，只要你「階級臉」吃了我家「晶瑩米粉」，嚐到那特有的Ｑ勁（咬勁，筋道），不怕你過了這村，不長記著我這店！心繫著父親大人的寶典，瑩瑩底氣沉實，總覺得勝利在望。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多虧諸葛亮老先生實踐了這恒古不衰的好計。這一天，安沓的店員對著瑩瑩爭著擠弄鬥雞眼，有的把嘴嘮向神壇。原來王母娘娘下凡塵，正背向店口說電話呢。

一來一去三通電話是要家裡分店再湊五萬交銀行，因為麵粉要漲價，她臨時需要現天支票搶優惠價。一天之差落進賬好幾千，這上天降下的餡餅終於把超高傲扎得七孔冒煙，分店在中午前就是湊不齊，瑩瑩心中一動，安沓信用自己查過，無用置疑，對！這就是老爸說的「要先能幫助別人，別人才會投桃報李。」瑩瑩拉開衣擺蓋著的腰包拉鏈，把今早收來的現款拿出五萬遞給正對著電話吼的安沓說：「Dona，開一張下星期一的支票給我，咱們換一換。」一下子，太陽照到了井崗山，安沓的臉就像天氣預告說的：「多雲轉晴。」她邊點錢邊埋怨：「Crystal，你怎麼都不來賣我米粉呢？Crystal Bihon（晶瑩米粉）比別家Ｑ，長長亮亮如山東粉，我家伙長說了，不放冰箱隔日早十時還原味。」瑩瑩心想：「果然丘比特的箭不虛發，就知道能讓你先久仰我大名，如雷貫耳。我能回說你閣下幾時正眼瞧過我這個剛下山的阿興智（初入職場的推銷員）？」顧客是上帝，永遠都是對的。瑩瑩只能笑得滿嘴牙，不能說出心底話。只有感恩上帝賜予的智慧，感恩父親大人教導的好招式。

從此，安沓除了是「晶瑩米粉」在萬仁斗渥最大的客戶，她還與瑩瑩建立「通財之好」，銀行支票要有什麼風吹草動，二家都會互助擺平。

（七）

瑩瑩從菜市的另一條通往文尼法壽(A. Bonifacio)大街的出入口處走去，經過了全是洋蔥、大蒜的攤位，這時菜市高峰人流期已過，疏疏落落只有幾個零售客低頭挑洋蔥，各攤的雜工正紛紛用手推車把一車車的蔥蒜運往各泊車場的客戶車上。為了便於急行軍，瑩瑩避著攤位間大道，走在邊沿羊腸小道上。迎面來了一位提著bayong（上 菜市用的裝物袋）的主婦，她急忙側身閃進攤位間的縫隙讓路，看見了跟在背後的二個孟買（印度人），她揮手示意讓他倆先走，臭大蒜味拂面而來，幾乎淹過三 軍，悠悠浮在生蔥味上。瑩瑩憋住呼吸，想不到後面那個老不羞居然沖著她像丑臉挨上怪風，邪氣的發羊角風，賊眼噁心的看著她直抽筋。瑩瑩終於忍不住，把鼻子 嘴巴藏在手背裡，一手捂著胸口乾嘔……。

瑩瑩心底恨恨地罵：「死鹹濕佬（色狼），今天放火灰（燃過的黑草木灰）給你這無賴墊腳，讓你更囂張，早早被別人打死！」瑩瑩摸了摸腰間收來的現金，硬是忍下 一肚子惡氣。讓他倆走遠了自己再走，心有不甘仍不停的嘀咕：「哪天姑奶奶身上不帶現金，一定要用金剛指摳下你的狼眼餵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