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安吉有著與一般菲律賓人不同的理財觀念，她總能把每月的收入安排妥當，把自己也收拾得整潔利落，從沒出現過入不敷出的窘狀。記憶中在八年中她只預支過兩次薪金，全是由於鄉下的老母親生病急需。她是八個兄弟姐妹中的老麼，老母親有人照顧，除非大事她不常回鄉下，為的是能省下車雜費，以備不時之需。

我們漸漸熟稔後，她拿我當姐姐，我也以大姐自居，不時地幫她娘兒倆一把，且倚老賣老，時常提醒她已有遇人不淑的前車之鑒，千萬別重蹈覆轍。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顧好女兒，將來如真有建立家庭的打算必須謹而慎之，先決條件對方必須單身且有固定工作，否則免談。她不停點頭稱是，還說今生可能都不敢再觸碰男女感情之事。我以她對金錢的理性態度，相信她的理智能擊退感性的誘惑，以前的失敗經歷或許可以被認定為年少無知的失誤，如今已屆而立之年的她，同樣的錯誤沒有理由再予復制。為了加固她抵抗不倫戀的堤壩，我甚至明確地告訴她，若歷史再次重演我無法容忍。言下之意她只能好自為之。

大約三年多後，肺腑之言，言猶在耳，小小女兒也出落得清秀可愛，學業成績一直穩居榜首，見母女倆生活安定，穩步走在正常的生活軌道上，心中甚感欣慰，不禁在心裡為安吉畫出一大束希望的花朵，心想將來女兒學業有成，找份工作再找個好小伙子成家，安吉就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了。萬萬沒想到，這份美好的願望好似一個夢幻轉瞬即逝，更像一陣風轉眼間即飄得無影無蹤。

某天早上，我一進店門，發現沒有安吉的身影，這情形少之又少，除非出外送貨或每月一次去社保署繳費，即便這些外出活動她也都會事先告知我。見我滿臉疑惑，一名與安吉合租一屋的年長店員遂將真相對我和盤托出。原來，早在數月前安吉又交了一個有婦之夫，且已有3個多月身孕了！當天感覺身體不適，故托她請假一天。天啊！我的大腦霎時停止了運轉，整個人懵了，怎麼怕什麼就來什麼?最擔憂不過的事終究還是來報到了。

那一刻我終於清醒地意識到這類事情是我無能為力去改變的，即便你多麼希望幫助她，多不願意看她再次跳入火塘，甚至試圖透過轉變她的觀念以達到個人的期望。然而，終是抵不過一個民族固有的思想觀念與價值觀，以及長期受美式文化浸染而形成的特有的社會常態。這裡，人們對此類行為視而不見，習以為常。以南部小城底層社會群體為例，女兒小小年紀懷上孩子被拋棄後由娘家買單的”虧本買賣” ，比比皆是早已見慣不怪，可憐了那些父母們雖然自己家徒四壁，三餐都不以為濟還得承受這意外的壓力山大。我們家中女佣的穩定系數也是近幾年才保持下來的，記得之前女佣們個個如一陣風，飄忽不定，來去匆匆如走馬燈。只要是年輕的無一不早早惹出事來，且基本上以單身母親收場。目前家中的這位大廚早年不聽勸說，夜夜偷溜出去會友，甚至酒後亂性惹出事後被棄之如履，那有婦之夫逃之夭夭，留下她終日以淚洗臉。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可是眼見她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怎忍心棄之不顧，遂收養家中待產，工資一分不少，直至瓜熟蒂落之日夜半緊急送醫院，卻因難產一波三折，幾經折騰總算母子平安。從此我家就是她的娘家，她每天帶孩子自顧不暇，哪還有多余時間關顧其它，自然最直接受到衝擊的自然是她的雇主。

她是經過多年培訓基本合格的家庭廚師，臨時想找個替身談何容易，因此這替身除了雇主別無他選。那幾年是怎麼過來的現在想來還真不容易，我和妯娌不但義不容辭當起替身，還得應對那孩子無休無止的大小瑣事。好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一天天長大了，而她也很萬幸地找到了一位願意娶她為妻的單身男子，而今她安心地當著家裡的廚師，廚藝日漸長進，以此為報皆大歡喜。

而安吉就沒有她的命好，一錯再錯終究沒能走出那個怪圈，我很生氣，氣她總是燈蛾撲火，奮不顧身葬送自己於火堆，氣她不爭氣，可是既已生米煮成熟飯，又能怎樣?總不能無視她母女三人的生活困境。心一軟，早把以前說過的狠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最終不僅全盤照收還得付出額外負擔。之後的幾年裡，安吉也並非心如止水，風平浪靜，若非我和那一位年長店員一再堅持不懈，苦口婆心百般勸阻，那第三個對她窺視已久的人物早已趁虛而入了，而今日安吉的處境就更可想而知了。

說了這麼多，終歸無濟於事，這類故事每天都在不斷重演，每天不知有多少花樣年華的少女在赴湯蹈火，從不間斷地演繹，復制著同一個版本的故事。我佩服她們的勇氣卻無法理解其底氣的由來? 拋開傳統觀念不說，若果女孩具備了自我承擔後果的能力，或許尚可得到諒解，然而事實上這類故事卻偏偏多發於那些面對既定事實無能為力，一旦遭殃不是嫁禍於父母就是把自己弄得悲慘兮兮，更連累無辜的小孩。

往悲觀處想，這或許就是這些女孩的宿命，一種躲不過的命運的捉弄。而理性思考後得出的結論其實就是一種放任自我的無意識的隨性，不計後果，無責任感而發的大無畏勇氣。此外，西方文化的滲透和社會的普遍認同與接受也在無形中滋潤著這片不該發芽的土地，使她長出了漫山遍野的荒草。（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