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崖孤客 (8)

   純陽子全然不理會我，只朝著天空大聲說道：『謫仙谷有難與我何干？你要想助那群酒囊飯袋一臂之力，你自去便是，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壞我大事？』

   『大事？哈，呂洞賓，你那點心思，我張果老還不知道嗎！你若真想彌補你的過錯，我勸你就同我一道兒去解了謫仙谷燃眉之危。否則，就算你助花仙歸返無極，她也不會感激你，更別說原諒你了！』

   『他在說什麼？你作了什麼對不起仙孃的事嗎？』我問純陽子，可他卻氣急敗壞地破口大駡到：『臭老兒，你胡說個什麼！』聲音遠大過於我的。他激動地辯解道：『花仙被貶凡塵，非我之過.我呂洞賓何錯之有，又何須花仙原諒？』

『我有沒有聽錯？你真的是呂洞賓？這…這怎麼可能呢？』這回我提高了嗓門，就只希望那純陽子能注意我。可那自稱張果老的偏偏又在我說話的同時槓上了純陽子，我的聲音立即又被壓了過去。我正感惱火，卻聽見張果老說道：『雖說花仙被貶非你直接之過，但卻是你間接造成。若不是你私心，擅自將仙孃帶下凡塵…』他這幾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閉上了嘴靜靜地凝聽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就聽他不急不徐地說道：『若不是你私心，擅自將仙孃帶下凡塵，這無極至寶的仙華又怎會沾染上風花雪月，從此識得悲歡離合人間情愛？你以為一滴忘情水就能讓一切重歸原點嗎？你忘了，連孟婆的忘魂湯都未能…』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純陽子大吼了一聲，打斷了張果老的話，道：『我隨你去救人便是了！』。

我一聽純陽子要走，著急地拉住了他，道：『告訴我，仙孃是否就是季了仙？』這時，四周又傳來了狼嚎聲，此起彼落的，似乎在相互呼應些什麼。純陽子轉過頭來對我說道：『我得去救你爺爺他們！』然後，輕輕地拂開了我的手，急步而去。

我心裡害怕狼嚎聲，可我也不想失去知道事情真相的機會，顯然的，眼前這人，不管他是純陽子或是呂洞賓，他都與仙孃有著極深厚的關係，我怎麼能讓他就這樣走開？『不！』我追上去，再次抓住他的袖子，道：『求你告訴我，仙孃究竟是不是了仙？還有你為什麼非要拆散孟如是與了仙不可？孟生沒死，那他現在到底在哪裡？你和他究竟是人還是…』下面的話我說不出口，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可若說荒謬，那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豈有人可以活上千年而不死、不枯、不爛的？

   前邊響起了兵刃撞擊的聲音，張果老大喊道：『純陽子，看來那老頭兒是擋不了了，快！晚了就什麼都來不及了！』一個影子倏地從我眼前掠過。純陽子看著我，道：『妳好好待在這兒，莫要跟來，否則一切都無法挽救了！』我搖搖頭，雙手始終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啊！』一聲淒厲的哀號，不知從何處傳來，純陽子焦急地說道：『快放手！』我再次搖搖頭，倔強地說道：『不！除非你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妳…』他想撥開我的手，可這回我用盡了全力，他沒那麼容易擺脫我。我不死心地再問道：『我究竟是誰？』才說完，我肩上一麻，人立即無力地倒了下去。純陽子接住了我，將我扶回柳樹下，隨即伸手向堂哥一指，並對堂哥說道：『你留在此處看住她，莫讓她莽莽撞撞自投羅網！』

   堂哥沒好氣地應道：『不用你說，我自會盡全力保全她！』

   『那就好！一個時辰之後，她的穴道自解！』說完，人掉頭就走。我心裡又急又氣，卻又莫可奈何，連要出聲咒駡他都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我的視線。

   純陽子走後，廝殺呐喊的聲音愈來愈激烈，堂哥開始不安了起來。他跑到我的身邊，蹲下身來安慰我道：『小仙，別怕！哥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其實，堂哥內心也是害怕的。他不停地四處張望，右手按在劍鞘上片刻不離。我真希望自己此刻也能開口安慰他，可我仍然出不了聲。

山谷裡，兵刃相擊鏗鏘作響，天外也傳來了嘎嘎鳥鳴，堂哥緊張得臉都蠟白了。他低聲說道：『不好！沒想到蒼鷹也來了，咱們得離開這兒！』接著伸出食指在我身上戳戳點點的，有時還弄得我疼得皺眉，也不知他究竟作啥如此！就看他，愈點愈急，急得額頭上都開始冒出汗珠兒了，最後他竟罵道：『這王八呂洞賓，他究竟用的是什麼點穴法，怎地我都解不開？』

『你要能解開呂洞賓點的穴道，我蒼鷹把這對翅膀送給你！』蒼鷹冷不防地在堂哥的背後出現，我驚得睜大了雙眼 — 我一直納悶，他離開無極後究竟去了哪裡，誰知他竟會在這兒出現！

   堂哥卻完全不理會身後的蒼鷹，甚至連回頭看蒼鷹一眼都沒有。他原本驚惶蠟白的臉，這時卻反倒鎮靜了許多。他抱起了我，對我輕聲說道：『仙兒，哥打不過他，只能按爺爺說的法子作了。妳千萬別怕，老天爺會保佑妳平安無事的！咱們無極再見！』

   我還未明白堂哥究竟如何打算，他已經咬著牙用力地將我往河心拋去。我驚恐得想大聲呼救，可我出不了聲，我甚至無法動彈作任何的掙扎。我睜大了眼睛，無助地望著蒼天，耳畔傳來蒼鷹的叱喝：『你作什麼？』接著聽見堂哥高聲呼道：『哪裡去，留下！』然後就是拳腳相搏的聲音，而我的身子開始急劇地往水裡墜去。眼看天離我愈來愈遠，我沒想到自己竟會就這樣死去，不知墜入水裡的刹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不敢想，本能地閉上雙眼等待最後的死亡撞擊，突然…

   河水浸濕了我的衣衫，可，我依舊呼吸無暢，我…我並沒有往下沉淪的感覺，我的臉始終沒有沾到河水，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張開眼睛，太陽正向我飛來，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燦爛的陽光下有東西在閃爍，那是什麼？我看不清楚！若能有一片雲遮住些陽光就好了，思想間，一個陰影遮了過來，那不是白雲，而是一張黝黑的臉，還有一雙眼睛…我想，我是笑了，因為，他正朝著我微笑 — 那似乎是來自久遠的記憶，一隻鑲著鑽石的眼睛正在陽光下晶瑩閃爍，鑽石裡有一朵玫瑰正用最美的姿態緩緩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