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河間才子鬥神仙﹐秦書玉巧智鳴冤〈9〉

書玉懾於乾隆狠辣的眼神﹐一時之間竟結巴不能語﹐口裡含糊地啣著一個『我…』。紀曉嵐著急地在一旁催促道﹕『書玉﹐還不快向皇上道歉﹐說妳並無誣蔑先皇之意﹗』

書玉兩耳依舊轟然﹐腦子一片空白。見紀曉嵐一臉憂心著急﹐她茫茫然然地說道﹕『奴婢本就無誣蔑雍正爺之意。皇上冤枉了奴婢﹐奴婢並無有需要道歉之處呀。』

乾隆事親至孝﹐聽書玉言語之間直指自己皇阿瑪之非已經怒不可抑﹐此刻又聽書玉再道自己的不是﹐況且是當著當朝大臣和眾大內侍衛面前﹐身為帝王的驕傲尊嚴怎容得下她秦書玉如此折損﹗就看乾隆鼻孔噴張﹐兩唇漸成繃緊之弦﹐嘴角下拉成弧……紀曉嵐嘴微張﹐一臉「大勢已去」的表情﹔幾個環列的大內侍衛個個噤若寒蟬……驟然間﹐雷霆迸裂﹐一聲龍嘯﹕『還不給我把她拿下﹖』

左右侍衛有如驚蟄﹐嚇得跳湧而上拿住了書玉。紀曉嵐著急地在一旁頓足﹐道﹕『皇上﹐您…』

乾隆怒扭龍頭向紀昀﹐威喝道﹕『不要再說了﹗』接著嗓音一沉﹐由齒縫間溢出嚴厲﹐道﹕『朕今日若不處置她﹐下次怕她連聖祖皇帝都要數落了﹗』

『皇上喂﹗…』紀曉嵐就恐乾隆一時氣昏了頭﹐真的定了書玉一個大不敬的罪名﹐那還了得﹖他一心想為書玉求情﹐誰知乾隆卻是鐵了心。他打斷了紀曉嵐的話頭﹐厲聲地說道﹕『誰要再替她求情﹐朕連他一塊兒治罪﹗』接著不容紀曉嵐有說話的餘地﹐逕對左右道﹕『給我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再交宗人府處置﹗』

紀曉嵐一聽背脊涼了半截兒﹕書玉一旦進了宗人府﹐那還會有活命的機會嗎﹖而書玉一聽乾隆要打她四十大板﹐頓時沒了血色。想當初李貴人那二十大板已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生擺脫不去的痛楚﹔如今﹐乾隆這四十大板豈不是要了她的命﹖她還沒來得及回神﹐侍衛已經把她拖了下去。

紀曉嵐眼睜睜地看著書玉被拖了下去﹐心裡著急如焚。他轉身正欲開口再為書玉求情﹐乾隆卻慍怒未消﹐道﹕『你要再開口替她求情﹐朕不管你是不是一品大學士﹐朕一樣罰你四十大板﹗你——最好別考驗朕的耐心﹗』

就在這時﹐棍起棍落的啪啪聲響傳來﹐可卻不聞有呼疼的聲音。隨著棍起棍落的聲響﹐紀曉嵐的心陡地被提起又倏地直墜掉落﹐陡地被提起又忽地墜落﹐這樣幾個回合下來﹐他的額上慢慢滲出了冷汗。而乾隆慍怒的神情﹐也隨著這規律的棍起棍落聲響逐漸軟化﹐且又不聞書玉發出一聲哀嚎﹐心裡開始有了不安。

紀曉嵐再也按捺不住﹐自語道﹕『…豁出去了﹗』接著就聽他對著乾隆嚷嚷道﹕『皇上﹐您難道真要治書玉死罪嗎﹖這一個大男人挨了四十大板也都要皮開肉綻的﹐更何況一個姑娘家﹗書玉身體本就柔弱﹐況且才大病初癒﹐她那經得起這四十大板呢﹖想那李貴人的二十大板她就已經承受不住了﹐您這四十大板豈不是要了她的命了嗎﹖』

乾隆不吭氣﹐紀曉嵐著急地呼道﹕『皇上﹐皇上﹗您…您真忍心這樣責打您心愛的一個女子嗎﹖她可是您在孤山寨拼了命救回來的呀﹐您真忍心就這樣要了她的命﹖』

紀曉嵐的這最後幾句話說中了乾隆的心思。乾隆心驚地站了起來﹐可君無戲言﹐他說出去的話又怎能收回呢﹖就聽他語焉不詳地說道﹕『把她交給宗人府看管﹗』說完﹐踏步而去。

紀曉嵐知悉乾隆甚深﹐不用乾隆明言他已經猜出乾隆的心思和故意。待乾隆走後﹐他忙竄到園外大喊道﹕『住手﹗別打了﹗皇上有令﹐把書玉丫頭送交宗人府看管﹗』

執棍太監住了手﹐書玉早已經暈了過去﹐嘴邊盡是血跡﹐朱唇也已咬破。紀曉嵐看了心疼不已﹐忙吩咐太監道﹕『快去請林太醫來給她瞧瞧﹗』那太監領命﹐奔了出去。紀曉嵐再對兩邊侍衛說道﹕『把她帶到宗人府去﹗告訴宗人府的梁大人好生侍候著﹐就說﹕「書玉姑娘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不幸犯了事﹐皇上不得不秉公處理。可是﹐他日﹐皇上自會親自來釋放她出去。倘若這中間她有個什麼意外﹐甚或少了根毛髮﹐皇上定饒不了他﹗」聽清楚了嗎﹖』

『是﹗』兩邊侍衛小心地攙扶著書玉﹐緩緩地往宗人府而去。紀曉嵐目送書玉離去後﹐匆匆折返乾隆御書房。

乾隆返回書房沒多久紀曉嵐便在門口跪首道﹕『臣紀曉嵐叩見皇上﹗』

乾隆心亂如麻卻又故作鎮靜﹐道﹕『進來吧﹗』紀曉嵐跨進御書房便道﹕『皇上…』乾隆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她怎麼樣了﹖』暗地裡卻深恐書玉真出了什麼事兒。

紀曉嵐嘆了口氣﹐道﹕『人都被打暈了過去﹐嘴上全是血﹗』乾隆心裡一陣痙攣﹐嘴裡卻依舊逞強地說道﹕『笑話﹗這板子是打在身上﹐怎麼嘴上會有血﹖難不成這幾棍子就打得她內傷了﹖』

紀曉嵐深知乾隆好強的個性﹐他此時就算牽掛書玉萬分﹐也絕不會承認自己內心的悔恨絲毫。紀曉嵐無奈地說道﹕『皇上喂﹗書玉的性子﹐您難道還不明白嗎﹖她這是咬唇忍痛﹐才把自己的唇給咬破的﹐那是什麼內傷啊﹖』

『呵﹐脾氣倒還挺倔的啊﹗』

『皇上無端打她四十大板﹐她這是不服呀﹗』

『笑話﹐她憑什麼不服﹖她辱及先皇﹐朕沒治她死罪已經是格外開恩了﹐還說什麼“無端”﹖真是笑話﹗』乾隆嘴角露出了嘲弄不服。

紀曉嵐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皇上﹐您真認為書玉是有意誣蔑先皇嗎﹖您自己不也曾多次說過世宗雍正爺治國嚴厲些了嗎﹖書玉只是想以此作例子說明一國之君如先皇並非是個昏君﹐可就因為執法手段太過嚴厲導致阻力重重呀﹗』

『她批評先皇就是對先皇不敬﹗朕我都不敢說皇阿瑪嚴刑苛法﹐她倒好﹐什麼話都毫不避諱地說了。朕要再縱容她如此放肆﹐那大清朝不都人人可以批評皇阿瑪了？那誰還會把皇阿瑪放在眼裡﹖人無完人﹐將來是不是連皇爺爺都要遭人道長論短了﹖如此下去，這天底下還有君臣之禮嗎﹖』

『皇上說的極是。可是﹐書玉也罪不及死呀﹗』

『朕並沒打算治她死罪﹗』

紀曉嵐聽了鬆了口氣﹐道﹕『皇上既然無意治書玉死罪﹐那就把她從宗人府放出來吧﹗想那宗人府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進去的就沒有一個是活著出來的。皇上若不想書玉死﹐那就把她給放出來吧﹗』

乾隆倔傲﹐想自己並沒有錯怪書玉﹐若此刻放了她豈不留人口實﹐說他乾隆執法不公﹐或是說他錯怪了秦書玉﹖他堅決地說道﹕『不行﹗朕要關她幾天﹐殺殺她的銳氣。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說先皇的不是﹗』

『可這宗人府要是對她動刑﹐那她怎受得了啊﹖』

『傳朕口喻﹕不准宗人府對秦書玉動刑逼供﹔但也不准他們禮遇優待書玉﹗』

『皇上…』紀曉嵐還想勸說﹐可乾隆主意已定﹐他打斷了紀曉嵐的話道﹕『你退下吧﹗…找林太醫給她瞧瞧﹐還有…』乾隆本想說讓御膳房給書玉燉些補品﹐可話到了嘴邊﹐想起自己剛剛才說不許優待書玉﹐只得打住了話轉口道﹕『下去吧﹗』臉上有了疲憊之色。紀曉嵐無奈﹐只得奉命退了下去﹐往宗人府傳皇上口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