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和珅退下後﹐乾隆才對紀曉嵐說道﹕『怎麼﹖你認為揚州知府游昆有什麼問題嗎﹖』

紀曉嵐躬身回道﹕『皇上英明﹐臣的確是懷疑揚州知府游昆監守自盜。不過﹐在還沒有任何證據之前臣不敢妄下定論。』

乾隆這時轉身看了看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書玉﹐道﹕『怎麼著﹖咱們的女秀才這回兒倒安靜不發表意見了﹖』

書玉道﹕『皇上您說笑了。您和兩位大人談論國家大事﹐奴婢一介草民那敢僭越妄議國事呢﹗』

乾隆道﹕『呵﹐這會兒妳倒謙虛了﹗』書玉臉紅嬌嗔了一聲﹕『皇上﹗…您這麼說﹐豈不要讓紀大人笑話咱們主不主僕不僕了嗎﹖』紀曉嵐在一旁聽得酥軟、看得痴迷﹐不禁讚嘆道﹕『真像﹗真是像極了﹗』

書玉睜大了眼睛看著紀曉嵐﹐不知紀曉嵐何以沒頭沒尾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乾隆在一旁也問道﹕『像什麼﹖』

紀曉嵐兩眼不離書玉的眉宇明眸﹐答道﹕『若說書玉姑娘就是那畫中的神仙姑娘﹐我紀昀定然也信。』乾隆聞言無動於衷﹐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喔——是嗎﹖』書玉卻忍不住驚慌。她那雙含有無限心事的星眸透露出了不安﹐雖只瞬間﹐卻也逃不過乾隆和紀曉嵐銳利的觀察。

書玉強自鎮定了自己﹐偷偷地打量著乾隆。乾隆卻不顯山不露水﹐甚至一反常態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她無法猜透乾隆此刻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再看看紀曉嵐﹐卻發現紀曉嵐正仔細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臉上難掩驚奇﹐驚奇中竟混雜了猜疑與篤定的神情變化。

書玉逐漸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是愈來愈艱難﹐也愈來愈危險。不僅乾隆懷疑她﹐就連紀曉嵐也已經起了疑心。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心裡面有說不出的害怕﹕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要墜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怕不但自己性命不保﹐還要無端地賠上奶娘等一干無辜之人的性命﹔怕爹娘還有秦家一族含冤莫白﹐要永遠流放塞北再無回轉之日了﹗思及此﹐書玉強自壓下了恐懼﹐笑道﹕『紀大人是在譏笑書玉東施效顰了嗎﹖』

紀曉嵐笑而不答。書玉續道﹕『書玉只是個醜得不能再醜的丫頭﹐那能與張姑娘相比呢﹗』

『喔﹖』紀曉嵐質疑道﹕『書玉姑娘也是揚州人士吧﹖想必姑娘也聽說過揚州神仙姑娘的傳說吧﹖不知姑娘是否親眼目睹過這位神仙姑娘或曾看過神仙樓裡的仙女圖﹖』

眾人皆知書玉是揚州人士﹐書玉現在就是想否認也是不行的了。她坦承道﹕『書玉的確是揚州人士﹐也曾聽人提起過有個神仙姑娘與自己同名同姓。只是﹐書玉家教甚嚴﹐平時無事是不得邁出大門一步的﹐酒館就更不曾踏足過。這神仙樓裡的仙女圖﹐書玉自是無緣得見﹔至於神仙姑娘﹐奴婢就更不曾親眼目睹過了。』

書玉撒下了這瞞天大謊﹐自知自己的欺君之罪是愈來愈重了。她心虛地不敢直視紀曉嵐﹐更不敢與乾隆四目相交。她低下了頭絞弄著手中的手絹兒。乾隆冷眼旁觀﹐一語不發。紀曉嵐卻開口道﹕『這麼說﹐書玉姑娘並不知張姑娘便是神仙姑娘了﹖』

書玉憶起那日在行館﹐張紫鵑毀謗父親﹐更欲置父親於死地而後甘﹐心中不免忿忿。她機巧地說道﹕『奴婢並不知張姑娘便是那神仙姑娘。奴婢只聽人提起過﹐說那神仙姑娘與奴婢同名同姓﹐年紀也與奴婢相當。還聽說她身邊有個貼身丫環喚作翠屏﹐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對神仙姑娘極是忠心。何以神仙姑娘如今改名換姓﹐那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書玉道出了翠屏﹐乾隆和紀曉嵐兩人頓時雙眼發光﹐神情也頓時振奮了起來。乾隆問道﹕『那翠屏現在人在何處﹖』

書玉想起翠屏在最緊要關頭為自己擋下了一劍﹐如今翠屏是生是死她根本無從知悉。就看她一臉神傷﹐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聽說官兵襲擊秦家時﹐翠屏捨命護主﹐自己身中一劍﹐她是死是活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就算她活了下來﹐怕也隨著秦家流放塞北了吧﹖』聲音竟不自覺哽咽了起來﹐自語道﹕『不知她的身子能否抵擋塞北的荒寒之氣﹖』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乾隆和紀曉嵐交換了個眼神﹐又同時轉頭觀察著書玉的一舉一動﹐心裡各自有著不同的問題和心思。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紀曉嵐才開口問道﹕『書玉姑娘何以如此傷心﹖難道書玉姑娘認識這個叫翠屏的丫頭嗎﹖』

書玉低首﹐悄悄拭去眼中淚水始抬頭道﹕『奴婢並不認識這位翠屏姑娘。奴婢只是為她傷心難過罷了﹗』

『喔﹖這又是為了什麼﹖』紀曉嵐見書玉傷心﹐竟忍不住心生疼惜﹐口語之間情不自禁地多了些溫柔和關懷。乾隆聞之﹐發出了一聲『嗯﹖』兩眼望向紀曉嵐﹐露出質問的眼光。

紀曉嵐不好意思地搪塞道﹕『臣就是問問﹐沒其他的意思﹗』乾隆兩眼一翻﹐嘴裡咕咕噥噥地轉回頭去看著書玉﹐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咕噥個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