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河間才子鬥神仙﹐秦書玉巧智鳴冤〈9〉

書玉一聲輕嘆﹐幽幽怨怨地仰鼻向天﹐半晌兒沒有出聲。乾隆和紀曉嵐瞧著這一幕“美人懷傷無語問青天”的景兒﹐雙雙怦然心動﹐恨不能將之擁入懷中予以柔情安慰。書玉卻兀自沉浸在感懷身世的憂傷之中﹐那裡知道自己這樣一個不經意的姿態竟引起了一君一才子的無限遐思。

那邊君臣二人心旌激盪﹐一腔英雄氣概恨不能為美人擋住風霜﹐七尺豪邁千萬柔情暗自洶湧壯闊﹔書玉這廂兒卻悠悠嘆道﹕『唉﹐命運弄人﹗』她轉過身來欲回答紀曉嵐剛才的問題﹐誰知﹐一轉身﹐卻發現這君臣二人的眼睛竟都充滿了慾望﹐正毫不避諱地凝視著自己。

書玉臉紅地忙扭過身去逃避這四隻熾熱的眼﹐嘴裡忍不住怒道﹕『我以為你們都是正人君子﹐誰知你們竟…』接下去的話﹐書玉羞於出口﹐只能將其吞咽了回去。熟料乾隆和紀曉嵐竟不知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之處﹐兩人不約而同地高聲回答道﹕『我們是正人君子呀﹗』聲音顯得如此坦蕩篤定。書玉聞言為之氣結﹐她轉回身子詰問二人道﹕『那好﹐我剛才說什麼來著﹖』

『妳說﹕「唉﹐命運弄人」呀﹗』君臣二人答得乾脆明白﹐兩人答完還互相對看了一眼﹐彼此肯定了一番。書玉看在眼裡既感生氣又覺這君臣二人可笑﹐正哭笑不得之際﹐乾隆發聲道﹕『我們正在等妳的下文啊﹗怎麼﹐這也有錯﹖怎麼這就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徑啦﹖』

『你…』書玉一個姑娘家那敢把“慾望”兩個字說得明白露骨﹖她有口難言﹐愣是咬住了那些字眼不好說出口﹐最後﹐只得委屈地嚥下這口氣。紀曉嵐面帶微笑地打圓場道﹕『書玉姑娘﹐妳還是接著往下說吧﹗妳為什麼突然感嘆“命運弄人”呢﹖”是因為翠屏的關係嗎﹖』

書玉點了點頭﹐道﹕『想那翠屏不僅模樣長得好﹐對主子更是忠心耿耿。這樣的一個好姑娘怎可能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呢﹖可這樣的一個好人﹐竟也逃不過命運的擺弄﹗』書玉兩眼深意地看向了乾隆﹐續道﹕『她何罪之有﹖若說她有錯﹐那麼她這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入了秦府作丫環。倘若她是在別府為婢﹐她就不會受到牽連﹐更不會隨著秦府一家人被流放到塞北了。』

乾隆見書玉眼蓄他意地看著自己﹐似乎是在指責自己株連秦府九族的事兒﹐嘴裡不禁冷哼了一聲。書玉嘆息再道﹕『想她花樣般的年紀﹐正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女兒談論婚嫁的時候﹐可她卻身陷荒北﹐就算留得命來回歸中原﹐卻也已青春不再了呀﹗這難道不是命運弄人嗎﹖』

乾隆氣黑了臉道﹕『說來說去妳還是為秦父明說話﹗』

書玉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為翠屏姑娘叫屈﹗』乾隆又是冷哼了一聲﹐臉上不悅的神色盡露無疑。紀曉嵐這時開口道﹕『書玉姑娘為翠屏叫屈原也應該…』乾隆一聽﹐怒得挺起了腰瞋視紀曉嵐﹐正欲開口﹐紀曉嵐卻作了個手勢要乾隆稍安勿躁﹐一邊對書玉繼續說道﹕『只是﹐皇上身繫江山社稷的安危自然必須有所衡量取捨﹐有時甚至必須犧牲個人情感意向﹐為不得不為之事﹐是以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即使是皇上也得按律行事﹐否則皇上何以治國服人﹖』

乾隆這時才將緊繃的肌肉神經一一鬆懈了下來﹐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書玉卻抗議道﹕『雖說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可是法理不過人情。法理若不通人情﹐那便是苛刑峻法了。史上可鑒﹐苛刑峻法只會招來民怨﹐又豈可安邦定國﹖盛世明君當以仁德教化天下才是﹐而非以峻法挾制百姓使之不敢作為。皇上誓作一代明君自當兼顧國法人情才是﹐又豈可因法棄情或因情廢法呢﹖』

書玉這一番話說得乾隆和紀曉嵐大為驚訝。他二人只知書玉博覽群書頗有文采﹐卻不知她於治國之道也有一番見地。乾隆對紀曉嵐苦笑道﹕『這女秀才不是﹖呵﹐朕這會兒倒成了苛形濫政的昏君了﹗』
書玉道﹕『皇上﹐您誤會了﹗奴婢說的是苛刑峻法﹐不是苛刑濫政﹗』

乾隆冷笑了幾聲﹐道﹕『這不是同一個意思嗎﹖』書玉急得解釋道﹕『這怎麼會是一樣呢﹗這苛刑濫政說的是無道昏君用苛刑掩飾自己罪行的行徑﹐可苛刑峻法卻有可能是一心求好的皇帝為了推動政令所採取的雷厲風行的手段。一個是掩飾不及﹐一個是操之太過﹐兩者自是不同。就拿雍正爺來說吧…』

乾隆一聽書玉竟要拿先皇作例子﹐怒得站起來吼道﹕『妳住嘴﹗』書玉嚇得連退了幾步﹐不知自己那裡惹得乾隆如此憤怒。就看乾隆兩眼凌厲地瞠視書玉﹐嘴裡毫不留情地說道﹕『朕憐惜妳是個有才華的女子﹐諸事不與妳計較。可朕今日警告妳﹕妳別太過放肆了﹗皇阿瑪勵精圖治勤於政務﹐終日勞頓以致吐血而亡。妳竟在此妄言﹐意圖誣蔑皇阿瑪﹐朕豈能容妳如此放肆無禮﹖來啊﹗』乾隆怒呼左右﹐立即有幾個大內侍衛從旮旯裡冒了出來。

書玉嚇白了臉﹐紀曉嵐也急得勸道﹕『皇上﹐皇上請息怒﹗臣相信書玉姑娘絕沒有誣蔑先皇之意﹐您先容她解釋再辦她不遲呀﹗』

乾隆毫不通融地說道﹕『哼﹗她接下來不就是要說先皇嚴刑苛法惹得民怨四起了嗎﹖』乾隆對著書玉怒吼道﹕『是也不是﹖』

書玉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乾隆雖也曾對她疾言厲色過﹐但何曾用如此狠辣的眼神凌遲於她。而她也的確是想說雍正苛刑峻法惹來諸多的非議﹐就在驚悸之際﹐乾隆再次吼道﹕『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