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曾經問過墨竹﹕『為什麼不再接受另一份新的感情﹖』他只開玩笑地說道﹕『女人如妳﹐太麻煩了。不如妳的女人﹐我不要。』

夢蝶知道墨竹隱藏了一個秘密﹐一個他不願和她分享的秘密。

沒多久﹐音樂又再度響起﹐夢蝶按下了通話鍵﹐激動地叫了一聲﹕『墨竹哥﹗』語音略帶哽咽。

電話的另一邊傳來了墨竹的聲音﹕『小蝶﹐妳在那兒﹖』口氣間透露著著急﹑關切。

『我在多瑙河畔。』

『那麼冷的天﹐妳一個人跑到多瑙河畔幹什麼﹖是不是出太陽了﹐想把妳發霉的心曬曬﹖』墨竹故作幽默﹐企圖掩飾自己內心因擔憂而來的急切。

夢蝶沉默不語。

就這短暫的沉默﹐已經讓墨竹意識到夢蝶又陷入了另一段的憂傷中。

墨竹緩了口氣﹐似輕描淡寫地問道﹕『怎麼啦﹖最近好不好﹖』

夢蝶並未掩飾頹喪﹐坦白地回答道﹕『不怎麼好﹐日子過得糊塗。』

『噢﹐怎麼說﹖』墨竹謹慎地問到。他太瞭解夢蝶了﹐若問的急了﹐她會感到壓力。有了壓力﹐再多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了。

夢蝶胸口一股窒塞﹐只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句﹕『睡時無夢﹐醒來若夢。』

墨竹似是略有所悟地說道﹕『妳這話裡有話。心裡有打不開的結嗎﹖想談談嗎﹖』

墨竹溫柔體貼的關心﹐牽動了夢蝶傾訴的慾望。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更不知道墨竹聽完這個故事後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她猶疑地說到﹕『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我怕你笑我荒唐。』

墨竹在電話的那端已露出了微笑。他憶起那曾經共有的歲月﹐夢蝶的確有不少荒唐的念頭﹐但真正的荒唐事﹐做的倒是不多。他不曉得夢蝶這小腦袋瓜裡這回又裝著什麼樣的荒唐念頭。墨竹半開玩笑半鼓勵地說道﹕『妳的荒唐事還少嗎﹖我可曾取笑過妳一次﹖』

的確﹐墨竹是從來沒有取笑過她。但夢蝶還是猶豫。這件事是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呀﹗說個不好﹐別人可能當她是個瘋子呢。她不安地說到﹕『這次是真的很荒唐。可是﹐即使荒唐我還是陷在裡頭﹐出不來了。』

『妳不說﹐我無法判斷是否真的荒唐。再說了﹐就算是荒唐﹐那又如何﹖只要這事困擾妳﹐讓妳難過﹐那麼它就不再是個荒唐事了。』

在墨竹的鼓勵下﹐夢蝶開始娓娓敘述過去的這些日子﹕她是如何地夢見那個他﹐如何自夢中甜蜜地醒來﹐又如何在他懷中死去﹐而他的悲慟是那樣地震撼了她﹐最後她語帶哽咽﹐道﹕『我知道﹐這事很荒唐。可是我就是鬧不明白﹐為什麼那感覺會如此真實。墨竹哥﹐我…忘不了…』夢蝶沒有勇氣把話說完﹑說完全。

墨竹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回﹐他也感到震驚﹐久久說不出話來。他需要時間思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夢蝶的這個念頭已不是“荒唐”二字可以形容。他害怕夢蝶病了﹕她﹐居然愛上了一個不曾存在過的影子﹐一個夢中的影子﹐更叫人擔心的是﹐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不願讓夢蝶感到羞愧或驚慌﹐他果斷地作了決定﹕『我過來看妳﹐一切等我到了﹐我們再細說﹐好嗎﹖』墨竹儘量保持聲音的平靜﹐已免他的震驚嚇著了夢蝶。

夢蝶卻已嚷嚷道﹕『你不要過來﹐我很好﹐你不要耽心我。再說﹐你還得上班呢﹐豈是你說要走﹐就可以走的。』

夢蝶開始後悔對墨竹說了這件事﹐讓他耽心。

墨竹卻堅決地說到﹕『我可以休假。很久沒看見妳了﹐我順便過來看看妳﹐到德國散散心。』

『就算你想來﹐你也未必訂得到機票。你不要小題大作了﹐我真的沒事。』夢蝶著急了。

『妳很好﹖那﹐這麼冷的天氣﹐妳一個人在多瑙河邊作什麼﹖妳不用耽心機票﹐我會想辦法。』墨竹也開始忸起脾氣﹐口氣中竟帶有質問的意味。

原本就因這件事荒唐而羞於啟齒的夢蝶﹐此刻更覺羞愧﹑氣惱﹐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起來﹐道『你以為我在多瑙河邊幹什麼﹖你以為我要自殺嗎﹖』

墨竹怕刺激夢蝶﹐捺住了脾氣﹐好聲地說道﹕『好﹐好﹐不去﹐不去﹗那妳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別做傻事。』

往常都是墨竹讓步哄著夢蝶﹐這回也不例外。

夢蝶的激動緩了下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輕聲地回答了一聲『好﹗』

墨竹還是耐著性子哄著她﹐道﹕『天氣那麼冷﹐回家去好嗎﹖別著涼了﹗』聽到墨竹這般摯情的關心﹐夢蝶最後的羞怒也化作了水泡﹐〝波兒〞一聲﹐破了、散了。她自知自己理虧﹐回應道﹕『好﹐我這就回去。你別耽心了﹐好不﹖我答應你﹐我會照顧自己的。』

墨竹鬆了一口氣﹐嘆道﹕『那就好。還生氣嗎﹖』

『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的。』夢蝶為自己辜負了墨竹的一番好意而深感抱歉。

『已經忘了。回家去吧﹗』墨竹體貼的央求到。

兩人就在墨竹的體貼下結束了這一段的爭執。

夢蝶帶著說不出的疲倦﹐向來處歸去。而墨竹在放下電話之後﹐湧起複雜的情緒﹕那是耽心、牽掛﹐還混雜著一股濃濃的妒意。他點燃了一根煙﹐慢慢的吸著、吐著﹐他想藉著這一吸一吐的動作來疏通窒塞的心緒﹐更想用尼古丁來麻痺那隱藏在心裡某個角落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