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夢蝶覺得幸福在胸中滿溢、飽漲。她沒有多想為什麼。倒是雅格眼尖。兩人相約在大學一起喝咖啡﹐雅格一眼就瞧出她今天有些異樣。

雅格睜大了眼睛打量著夢蝶﹕她左邊看看﹐右邊瞧瞧﹐最後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到﹕『喂﹐小蝶﹐妳今天看起來一副很幸福甜蜜的樣子。從實招來妳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雅格知道夢蝶一向討厭這個話題。大多數的女人﹐總喜歡和自己的姐妹淘說說自己的男人﹐甚至一些讓人聽了臉紅的隱私。談個戀愛﹐也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夢蝶不一樣。在感情上﹐她一向是含蓄的。她不喜歡和別人談她的戀愛和男人﹐除非她遇上自己解不開的矛盾。對她而言﹐那是她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地﹐一塊只屬於她和她男人的聖地﹐不容任何人分享﹐更不容許任何〝世俗觀念〞的污衊。

可是﹐雅格認為﹐好朋友就不該有秘密﹐應該分享生命上一切的喜怒哀樂。兩個不同個性看法的人卻成了莫逆之交﹐個性的差異倒給兩人帶來生活上許多的笑聲和歡樂。雅格若發現夢蝶對她有所隱瞞﹐總會威脅利誘﹑軟硬兼施﹐想盡一切的辦法﹐就是要逼夢蝶把秘密吐出來。她的殺手鐧就是﹕『妳到底把不把我當朋友看﹖』最後﹐夢蝶只能投降。儘管如此﹐夢蝶還是很喜歡雅格的坦率和真摯。兩人早已是生死之交了。

此刻﹐雅格雖然觸犯了夢蝶的大忌﹐夢蝶也沒在意﹐只瞅著她﹐調侃地反問到﹕『妳說呢﹖』夢蝶故意舉起了手﹐看看錶﹐接著說﹕『嗯﹐該回圖書館看書了﹗』

雅格抓著她的手不讓走﹐急著道﹕『妳不信任我﹐所以妳不告訴我。妳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看。』說完委屈地咬著下唇。

夢蝶笑了﹐故作挑舋狀地說道﹕『早摸清妳那一套了。這回呀﹐不管用﹗還是那句老話﹕無可奉告。』

『為什麼﹖』雅格開始撒嬌地耍賴。

『因為﹐我根本沒有談戀愛。既沒有談戀愛﹐那當然是無可奉告嘍﹗』夢蝶雙手一攤﹐表示無可奉告。雅格半信半疑的看著夢蝶。她在夢蝶的眼中看見幸福的光芒﹐但夢蝶一臉篤定的神情﹐卻又不似說謊。夢蝶知道雅格是不會死心的﹐但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巧妙地把話題給岔開了去。心裡卻隱隱地泛起了不安。

雅格走後﹐她坐在圖書館裡問自己﹕『是啊﹗為什麼我突然覺得自己幸福的可以擁抱整個世界﹖』她憶起了早上起床時的甜蜜﹐她想到夢裡那似真似幻的情景和對話﹐她﹐臉紅了。她突然害怕自己是不是不正常﹐怎麼會因為一個夢而幸福滿溢呢﹖

往後的幾天﹐夢蝶總是夢見同一個他。似真似幻的感覺讓夢蝶越來越困惑。但她總還能用理性去壓抑這個困惑。直到她哭醒的那一次﹐她再也無法漠視這強烈的感受。

那一夜夢裡:夢蝶病重﹐躺在他的懷裡﹐已是氣若游絲。他抱著夢蝶孱弱的身軀﹐哀求著﹕『不要走﹗求妳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他傷心的淚水滴在夢蝶的臉上。夢蝶看著泣不成聲的他﹐心疼得哭了。她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頰﹐用虛弱的聲音安慰著他﹐道﹕『不要難過﹐我會陪著你的。我生生世世都會陪著你的。』他將頭埋進了她的懷裡﹐無聲的啜泣著。

『別難過﹗我們只是暫時分開而已。我們曾經相約來世的﹐你忘了嗎﹖好好活下去﹐我會等你的﹐等你找到我。記著﹐生生世世我都會等你﹐生生世世我都會陪著你﹗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別…傷害…自己﹗』夢蝶用最後的力氣擠出了這幾句跨越生死輪迴的誓言。

他直起了身﹐堅定用力地點了點頭﹐望進夢蝶的眼眸深處﹐柔軟而堅定的說道﹕『我沒忘﹐我怎能忘得了妳呢﹖妳等我﹗我會來找妳的。生生世世﹐不論妳在哪裡﹐我都會找到妳與妳共白首的。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我都會愛妳惜妳憐妳。』

就在他們彼此交換了跨越生死輪迴的誓言後﹐她走了。

他抱著她﹐像受了傷的狼般﹐仰天發出淒惻的嚎嘯﹕『等我! 我會找到妳的﹗』這一聲似要尾隨那已飄入太虛陰界的魂魄而去﹐就恐她忘了千年的守候﹐就恐她迷了方向尋不到歸來他身邊的路。

夢裡﹐他慟哭著﹔在睡夢中的夢蝶也哭著。

夢裡﹐他撫摸著夢蝶已經冰冷的臉﹐淚水滴在夢蝶緊閉的雙眼上。他俯身在夢蝶的唇上深深地印下了他這一生、這一世的最後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