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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之認之》女兒們
2007/01/18 00:11:48瀏覽866|回應0|推薦0

談玉儀。<《聽之認之》女性人稱之想像>。《中外文學》33卷第26938):101-130

   在《聽之認之》中,敘述者常以女兒的身份與象徵祖國的母親交談,〈梅帕摩妮〉(“Melpomene”)章節中,以女兒寫給母親的書信,訴說其經過十八年的移民生活後重返故國,流露出近鄉情怯的感懷:

親愛的母親:

4. 19.419.四月十九日,十八年之後,沒有任何改變,我們仍然停滯不前。現在,我說著另一國的語言,第二國語言,外國語言……然而,妳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用的。三十六年的放逐,三十六年乘上三百六十五日的放逐。這一天終於來了,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妳的國家便不再是日本的俎肉。(80-81)

一九六○年四月十九日在韓國曾發生學生領導的起義活動,推翻以李承晚(Rhee Syngman, 1875-1965)為首的南韓政府。[5]李承晚為南韓第一任總統,取得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博士學位之後,於一九一○年回到朝鮮,活躍於政壇並擔任自由黨總裁,因其反共立場,深受美國政府愛戴與支持。一九四五年八月﹐南北韓以三十八度線作為永久性邊界:蘇聯幫助北朝鮮金日成在平壤建立了史達林式的政權;與此同時﹐美國幫助李承晚在南朝鮮建立了民主國家。朝鮮曾受日本長達三十六年的殖民主義統治,徹底破壞了朝鮮民政基礎設施,但是,李承晚的獨裁更使得南韓人民民怨四起,終於在一九六○年四月十九日以學生為首的起義活動中,推翻暴政。

身為女兒的敘述者,在信中點出四一九學運並以「十八年」的譬喻再一次平行聯想作者、車母、及柳寬順:作者十八年後返國、母親十八歲的夢囈、及十八歲為國捐驅的柳寬順。引文中以第一人稱「我」與母親的「妳」進行對話,廣義而言,此時的母親,不只是其母的縮影,更可引申為其多災多難的母國——韓國。在近半世紀以來,韓國歷經不同種族的殖民蹂躪,種種的艱辛與不堪,在敘述者「我」的敘述中栩栩如生,而想像中的「妳」,則化身為其對母親及祖國思念的身影。[6]

然而除了以「我」來表達女兒對母國依戀的內在自傳經驗外,女兒面向的書寫若轉由第三人稱的「她」可表達出較為客觀的外在描述。在〈克麗歐〉(“Clio”)章節中,車學敬將敘述者以「她」化身為韓國民族女英雄柳寬順:

寬順是她忠貞愛國的父母所生四個孩子中的唯一女兒,歷史記載她短暫而炫麗的一生。自小就異於常人,她選擇的路也與常人不同,然而,她就像任何歷史上所記載的其他女英雄一樣,毋須特別指出她們的名字及其所作所為,我們卻依舊感受到她們為國奉獻的精神。(30)

車學敬運用第三人稱的「她」來描繪韓國的秋瑾——柳寬順,像法國的聖女貞德一樣,她們都是民族獨立運動中令人崇敬的兒女。作者以較為客觀的「她」為觀點,使敘述的英雄不只停留在特定的某個對象上,更可將歷史上某些特定的描寫擴大至概念性的書寫。同時,作者直呼寬順之名,像是表達一種姊妹情誼,這情誼不侷限於時間的框架,橫亙古今。作者除了巧妙運用人稱之外,以現在時式書寫歷史事件,可說明作者並非單純的描述一件歷史英雄事蹟,而是著墨於亙古不變的真理與情誼。針對此點,高惠逸亦提出類似的見解:「柳寬順在歷史的記載中享有其獨特的書寫空間,但在一個更廣闊的論述層次中,她可代表普天認同的巾幗英雄」(Kang, Compositional Subjects 227)。作者延續以第三人稱展現女兒面向的主題敘述著:

死亡的字。死亡的舌。自女說書人而來。埋葬在時間的記憶中。未能使用。未能發聲。歷史。過去。找到女說書人。她是母親,經過九天九夜的等待,她希望能被尋獲。恢復記憶。女說書人,以女兒之身,每年春天從地底下竄出回到大地墨水不停的溢出,趕在枯乾之前,趕在無法書寫之前。(133)

車學敬在前述文中的描述似乎訴說著希臘神話中普賽佛妮與底米特母女的故事,[7]我們可從「每年春天從地底下竄出回到大地」、「經過九天九夜的等待」等字句中得到認證。在普賽佛妮與底米特的故事中,藉由「穀物之母」與「豐收之女」的交替,演繹出母女的世代循環。現代人類學家佛雷澤(Sir James Frazer)在其知名著作《金枝:魔法與宗教之研究》(The Golden Bough: A Study in Magic and Religion)當中,認為普賽佛妮與底米特的神話表達了重生與不朽的人生命題:

普賽佛妮與底米特每年春天相會的故事,揭露一年復始、天地循替的神話,如果添加宗教上復活的信念,那穀物的循環不再只是代表發芽、成長、結果、枯萎週而復始的自然現象,進而化身為不朽的女神。然而不朽的意義卻根植於死與生的交替,也就是說,母親底米特或女兒普賽佛妮之一方必須先經歷死亡後才能使得另一方重生。(422)

這季節輪替的神話創造了普賽佛妮與底米特兩位不朽的女神,每年寒冬過後,女兒普賽佛妮返回大地,使得萬物欣欣向榮,展露生機;而大地回春,卻是由母親底米特數月的飲泣所喚回,母女世代交替的主題,對照出東方生死輪迴的信念。這也與佛洛伊德在〈三個盒子的主題〉中連結愛神(Eros)與死神(Thanatos)的理念相似,佛洛伊德表示:

愛神接管死神的一切,因為他們是如此的相像,即使是希臘神話中的愛神艾佛黛特(Aphrodite)也無法擺脫與地府的關聯,她的地府之旅得到普賽佛妮與三位一體女神阿特米絲、海客特(the tri-form Artemis-Hecate)的協助,才得以成為不朽女神。同理,東方民族中的女神似乎也兼具創造者與毀滅者的身分,同時扮演生命女神與死亡女神的雙重角色。(520-21)

在解說希臘神話之餘,佛洛伊德認為文學作品中文本交互參照的互文現象,來自人類與其靈魂交談的辯證。人類的一生就是由出生步向死亡的過程,在潛意識中,因為補償的心理機制運作,我們內在審查系統本能地將死亡替代成生命。因此,無論是文學、神話、或宗教故事,作者常常在愛情故事中蘊含死亡的意象。因為在人類的潛意識中,往往看似相反及對立的觀點,其實是一體的兩面,互為表裡。由此看來,車學敬引述普賽佛妮與底米特的母女神話,似乎在說明這母女循環的交替世代中,或母或女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由此演繹出女性多樣而繁複的深度面向。女人的一生似乎是一場九天的祈禱儀式(novena),在召魂的儀式中,寄望從現實的苦難中脫離,殷切地吐露出對羽化成仙的期許及期盼重生的喜悅。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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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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