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姐姐 法官王维静 Justice Helen Wang（1933-2020）

手足情深 姐姐腳踏車的鈴聲 王克難

內戰全部開始那年，我十二歲不到，姐姐十五歲。

爸爸跟國民政府去了重慶， 母親帶著姐姐、我、弟弟和最小妹妹先去了台灣，三妹和五妹留在外婆家。

我們到了台灣，爸爸沒法寄錢回來，吃帶去的老本不是辦法。那時我的遠親姨父是台南法院院長，母親就去法院做書記官，十五歲的大姐，會寫鋼板，就去法院做錄事，寫得又快又好，跟媽媽母、女兩人天天騎腳踏車去上班。

我們暫住在姨父家，院長姨父天天坐轎車上班，母親與姐姐從來沒有搭過他的便車。有一天大雨，姨父在車裏看見媽媽和姐姐在雨中騎腳踏車，淋得像落湯雞一樣，他叫司機停車，但是母親和姐姐就不上車。

借住在姨父家的大宅，房租每月照付，我們吃飯也是跟他們分開的。

我為要在家帶弟弟和小妹，就沒有去上學，定時餵幾個月大的小妹奶瓶，心中十分高興。

母親早就沒奶， 大姐每天騎腳踏車送媽媽同事的奶回來一次，那位同事奶太多 ，她孩子吃不完。 姐姐腳踏車快騎到的時候，就會按她車上的鈴 ，那鈴聲特別清脆， 我抱著小妹和弟弟在院子裏老早已在等待。 姐姐趕送回來的奶，是熱的，只要放上奶嘴，小妹就可以吃了。

其他幾頓就是克寧奶粉，奶瓶要洗得乾淨，還要煮開，沖奶粉不能太濃，也不能太淡。奶粉要鎖起來，因為台南阿姨家佣人會偷。那時奶粉特貴，連弟弟也沒得吃，我沖完奶粉的杯子，給他舔一舔，我不喜歡牛奶，覺得它腥氣。

夏天天熱，台南阿姨的妹妹也從上海來到台灣， 她們每天吃新鮮甘蔗汁，也餵阿姨的妹妹才兩歲的兒子吃。我等她們都吃完，就趕快去廚房撿甘蔗皮，還帶甘蔗的，就給弟弟啃，榨乾的皮我來啃，小妹太小，不敢給她吃。

 黃昏我抱著小妹，弟弟依著我，三人在大門口裏等媽媽跟大姐回來。鄰居最喜歡小妹，都走過來看，但我從來不讓她們抱小妹，因為媽媽吩咐的。

台南阿姨沒生孩子，老早就要小妹去做她女兒了，媽媽每次推辭。每次台南姨父抱小妹，我就去把她抱過來。

後來爸爸到了台灣，我們搬到台北，最後爸爸做主，還是把妹妹送給台南阿姨，我跟妹妹去的。

晚上妹妹在台南阿姨房裏哭，我站在她們房門外，第二天馬上就寫信回台北，媽媽看了信昏過去，爸爸就趕到台南。台南阿姨說我說謊，爸爸叫我跪下賠罪，我照跪不誤，只要妹妹跟我們回台北家就行，當我們坐上火車，我覺得真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到了台北，三輪車在巷口還沒停，妹妹就爬下來往家跑，一面哭，一面跑，我也跟在後面跑和哭，那是我們一家又團圓、高興的哭。　

小妹跟我兩人有機會還常見面;提起往事，她完全不記得了，我卻記憶猶新，特別是黃昏抱著她和帶著弟弟等母親跟大姐騎腳踏車出現，姐姐車上的鈴聲，特別清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