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內篇。養生主》補註＆語譯：

　～民國106年〈2017〉09.26：

　～《漢川草廬》語譯／校對語譯：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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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

一、附註或引西晉。向秀、郭象《莊子注》參考。

　　〈以下簡稱「郭象《莊子注》」〉

二、酌加［附註］聊供參。如有未詳之處，祈諒。

　　註解部分引錄《莊子集解》、《教育部異體字字典》、《說文解字》、《維基百科》、《成語詞典》、《漢語詞典》、《國家教育研究院雙語詞彙》等。

三、附《漢川草廬》語譯併參～簡潔暢達不另譯。

　http://www.sidneyluo.net/d/0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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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①，殆已②；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為善無近名③，為惡無近刑④，緣督以為經⑤，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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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一］～《漢川草廬》語譯。

　我的生命是有限，而智識卻是無限。以有限追求無限，是非常疲困的；既然已經知是這樣還要汲汲追求智識，只會更增加疲困罷了。

　為善不要有求名之心，為惡不要遭到刑戮，順著自然的督脈循虛而行以為常法，這樣就可以保護生命，可以保全天性，可以養護身體，可以享盡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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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以有涯隨無涯：

　～有涯，指生命、壽數或時間。隨，逐也、求也。無涯，指精神、智慧或欲望。

　　以有涯隨無涯，謂以有限的生命〈壽年〉去追逐〈奢求〉無限的智慧〈智識＆欲望〉。

②殆已：

　～殆有多義，此處作疲憊、疲乏、疲困解。殆已，謂甚疲困，力不從心之極。句尾「殆而已」，則加重其語氣。

③為善無近名：

　～近名，猶言攀緣、追逐名利權位。為善無近名，謂行善事施善政，不應以追逐名列為務。

④為惡無近刑：

　～近刑，猶言狎近、玩弄國法刑戮。為惡無近刑，謂作惡事施惡政，不應以狎玩法律為悻。

⑤緣督以為經：

　～緣有多義，此處作沿著、順著解。督有多義，此處作督脈解。緣督以為經，謂順著督脈自然所經之腧穴而施行療法。

　　引《維基百科》：「督脈（Du Meridian，DU）是一條經脈，奇經八脈之一，起於長強，止於齦交，共28個腧穴。

　　督脈位於背後中脊，總制諸陽，故謂之「督」，是奇經八脈的主脈，與六陽經有聯繫，是『陽脈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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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全生：

　～生有多義，此處通「性」字，作生性、天性解；指純真自然之本性。全生，保全純真天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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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二］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①，膝之所踦②，砉然嚮然③；

　奏刀騞然④，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⑤。

　文惠君曰：「譆！善哉！技蓋至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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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二］～《漢川草廬》語譯。

　庖丁為文惠君宰解牛隻，手所觸的，肩所倚的，足所踏的，膝所抵的，骨肉相離其聲砉然；

　刀砍處其聲騞然，沒有不合於音節的。像合於殷湯的桑林舞曲，堯咸池經首樂章的韻律。

　文惠君說：「好啊！好極了！技術怎能到達這般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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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履：

　～履有多義，名詞即鞋子；動詞或副詞謂實行、經歷或踐踏。此處作踐踏、踩踏解。足之所履，言腳所踩踏之處。

②踦：

　～踦有多義，名詞〈音ㄐㄧˇ〉即腿或腳脛；動詞〈音ㄧˇ〉或副詞謂觸及、抵住、頂住。又形容詞〈音ㄑㄧˊ〉謂傾斜不平貌。此處作抵住解。

③砉然嚮然：

　～砉〈音ㄏㄨㄛˋ〉然，皮骨相離之聲音。嚮有多義，此處作響應解。《集韻》：「從許亮切，音䦳。」又音響，義同響應之響。

　　嚮然，即嚮應、響應。引《前漢書。卷廿一。賈山傳》：「一夫大謼，天下嚮應者，陳勝是也。」

④奏刀騞然：

　～騞〈音ㄏㄨㄛˋ〉有多義，此處作裂物之聲解。騞然，謂以刀劍割裂物體之聲音。引《精忠岳傳。第五十五回》：

　　「〈王佐〉主意已定，又將酒來連吃了十來大杯，叫軍士收了酒席，卸了甲，腰間拔出劍來，騞的一聲，將右手砍下，咬著牙關，取藥來敷了。」

⑤中經首之會：

　～中有多義，此處作契合、切中解。經首，指帝堯時之古樂曲《咸池》樂曲。

　　中經首之會，謂契合帝堯時之古樂曲《咸池》樂章中之音節與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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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三］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牛者。

　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①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②。

　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③，因其固然，枝經肯綮④之未嘗微礙，而況大軱乎！

　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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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三］～《漢川草廬》語譯。

　庖丁放下刀回答說：「臣所愛好的是道啊，已經超越技術了。剛開始臣宰牛的時候，滿眼所看到的無非都是整隻牛。

　三年以後，再也沒見到整隻牛了。到了現在，臣是用心神領會而不以眼睛來觀看，官能的作用已停止而只是心神在運用。

　順著牛身上天然的腠理，劈開筋骨的間隙，引刀入骨節的空處，都是順著牛的自然結構去用刀，經絡相連骨肉盤結處都未曾有絲毫阻礙，何況那大骨頭呢！

　好廚子一年換一把刀，他們是用刀去割筋肉；一般的廚子一個月換一把刀，他們是用刀去砍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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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神遇：

　～遇有多義，此處作巧逢、神往解。神遇，謂以精神上之感知並領會事物之精髓。

　　另見《國家教育研究院雙語詞彙》～「神遇」：「意指進行藝術創作時，主觀精神與創造對象直覺合一、交融的心理狀態。」

②官知止而神欲行：

　～官，知覺之官能。神，心神之運作。官知止而神欲行，謂知覺之官能已中止作用，而僅賴心神之意會自然運作。

③郤，窾：

　～郤有多義，此處音ㄒㄧˋ；作間隙、孔隙解。窾音ㄎㄨㄢˇ，有多義，此處義同隙；隙縫、空隙也。成玄英疏：「窾，空也，骨節空處。」

④肯綮：

　～謂筋骨结合之要衝或要害。引喻事物最緊要之關鍵。宋～陸游《倚笻詩》：「未免解牛逢肯綮，豈能相馬造精微。」

　　成語作「洞中肯綮」。引《成語詞典》：「觀察敏銳，言論能掌握問題的關鍵處。」亦作「切中肯綮」、「深中肯綮」、「深入肯綮」等。

　　見《元史。列傳第七十七。韓性傳》：「郡之良二千石，政事有所未達，輒往咨訪，性從容開導，洞中肯綮，裨益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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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四］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①。

　彼節者有閒②，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閒，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③矣。

　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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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四］～《漢川草廬》語譯。

　現在臣這把刀已經用十九年了，所支解過的牛好幾千頭了，而刀刃還是像磨刀石上新磨出的一樣銳利。

　牛的骨節是有間隙的，而刀刃是沒有厚度的，以沒有厚度的刀刃進入有間隙的骨節，當然是遊刃恢恢寬大還有餘地哩。

　所以十九年來刀刃還是像新磨的一般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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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新發於硎：

　～發有多義，此處作磨鍊、磨利解。硎，音ㄒㄧㄥˊ；即磨刀石。

　　新發於硎，謂良廚〈善用多年〉之刀刃，宛如新磨般十分銳利。

②有閒：

　～閒有多義，此處通間，作間隙解。有閒，謂牛隻之骨節有可自然支解之間隙〈空隙〉。

③遊刃有餘：

　～亦作「游刃有餘」。遊刃，指刀刃之運轉於骨隙間。有餘，言其熟稔自如。

　　引《成語詞典》：「刀刃運轉於骨節空隙中，在有迴旋的餘地。比喻工作熟練，有實際經驗，解決問題毫不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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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五］

　雖然，每至於族①，吾見其難為，怵然②為戒，視為止，行為遲③。

　動刀甚微，謋然④已解，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⑤。

　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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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五］～《漢川草廬》語譯。

　雖然如此，但每遇到筋骨交錯盤結處，我知道很難下刀，謹慎小心，眼神專注，動作緩慢。

　刀力微微運用，牛就嘩啦解體了，牛還不知道牠已經死了，如同泥土散落於地。

　這時我提刀站立著，向四方望一望，相當志得意滿，把刀子整理乾淨收藏起來。」

　文惠君說：「好極了！我聽了庖丁的話，得到養生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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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每至於族：

　～族有多義，此處略通「簇」；聚集成堆貌。引喻筋骨交錯聚結之處。

　　每至於族，謂庖丁用刃解牛每經過筋骨交錯聚結之處。

②怵然：

　～怵然有多義，此處作戒慎恐懼解。引《漢語詞典》：「戒懼、驚懼貌。」

　　又見漢～劉向《說苑。奉使》：「文侯怵然為之變容，問曰：『子之君無恙乎？』」

③視為止，行為遲：

　～止有多義，此處作專心致志解。遲有多義，此處作緩慢慎重解。視為止，行為遲；語譯見《漢川草廬》。

④謋然：

　引王先謙《莊子集解》：「謋與磔同，解脫貌。」劉武補正：「謋然者，狀解脫之速也。」

⑤如土委地：

　委有多義，此處作崩落、散落解。如土委地，像一盤土堆般散落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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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六］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是何人也？惡乎介也①？天與？其人與？」

　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人之貌有與②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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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六］～《漢川草廬》語譯。

　公文軒見到右師驚訝的說：「這是什麼人呢？為何只有一隻腳呢？是天生就這樣的？還是人為才這樣的？」

　他說：「是天生的，不是人為的。天一生下來就使只有一隻腳，人的形貌是天所賦與的。所以知道這是天生的，不是人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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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惡乎介也：

　～惡乎，疑問詞。猶言何乎，為何也。介有多義，此處作量詞解。引申有單個、單隻之義。

　　引《教育部異體字字典》：「量詞。計算人或銅錢的單位。相當於『個』。如：一介書生、一介平民。...」

②人之貌有與：

　～與有多義，此處作天所賦予解。人之貌有與，謂吾人之身軀形貌，乃上天所賦予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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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七］

　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①。

　神雖王，不善也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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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七］～《漢川草廬》語譯。

　水澤裏的野雞走十步才啄一口食，行百步才飲一口水，可是牠不求被養在雞籠裡。

　養在雞籠雖然精神旺盛，但不安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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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不蘄畜乎樊中：

　～蘄〈音ㄑㄧˊ〉有多義，此處作祈求解。通「祈」。引《說文解字》段注：「古鐘鼎款識多借為祈字。」

　　不蘄畜乎樊中，謂水澤雉雞自由自在，不祈求被人圈〈音ㄐㄩㄢˋ〉養在籠舍裡。

②神雖王，不善也：

　～神，此處引喻被人圈養的雉雞之精神。王有多義，此處作精神抖擻貌；反諷虛浮表相。不善，喻侷促不安，活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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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八］

　老聃死，秦失弔之，三號而出。

　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

　曰：「然。」

　「然則弔焉若此，可乎？」

　曰：「然。始也吾以為至人①也，而今非也。

　向吾入而弔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

　彼其所以會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

　是遁天倍情②，忘其所受，古者謂之遁天之刑。

　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懸解③。」

　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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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譯八］～《漢川草廬》語譯。

　老聃死了，秦失去弔喪，哭號三聲就出來了。

　弟子問說：「他不是夫子的朋友嗎？」

　秦失說：「是。」

　弟子問：「那麼如此這樣子的弔唁，可以嗎？」

　秦失說：「可以。剛開始我以為老聃是至人，而現在知道並不是。

　在我進去弔喪時，有老年人哭他，如同哭自己的兒子；有少年人哭他，如同哭自己的母親。

　他們之所以這樣的悲傷，一定有不期弔唁而弔唁，不期哭號而哭號者。

　這是逃避自然背棄世情，忘記我們所稟受的天命，古時候稱這叫作逃遁天理之刑。

　該來時，老聃應時而生；該去時，老聃順理而逝。安心適時而順應變化以處之，哀樂自然不入於心中，古時候說這是上帝為人解除倒懸。」

　彈指間薪柴就燒盡了，而火卻傳續下去，沒有窮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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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①至人：〈見前文《莊子。內篇。逍遙遊》～「至人無己」註解〉

　～至人，道家指道德超凡脫俗，達到無我境界之人。類似《莊子。天下》所提：「關尹、老子，古之博大真人。」

　　引《黃帝內經。上古天真論篇第一》：「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於陰陽，調於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遊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於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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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遁天倍情：

　～遁天，遁逃於天地自然。倍情，棄離乎世道人情。引《莊子集解》成玄英疏：「言逃遁天理，倍加俗情。」

　　引《成語詞典》：「指違背天然之性而加添流俗之情。一說，違背天性與真情。倍，通『背』。」

③懸解：「帝之懸解」之省略詞。

　～懸，古通「縣〈音ㄒㄩㄢˊ〉」字。懸解，謂解除身心之束缚也。另他義或引申有解倒懸之苦。

　　見《國家教育研究院雙語詞彙》～「帝之懸解」：

　　意指個人如果能修養心性，達觀死生，無累憂樂，便可自然地解脫生死哀樂的拘繫。這裡「帝」指天帝自然，「懸」是繫、束縛，「解」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