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先生所屬廿一師於民國卅一、卅二年(1942-43),在日軍封鎖線後魯蘇戰區,為執行救援任務,曾持續數月與日寇搏命;那知同時又遭遇共軍「山東縱隊」楊勇所部「教三」、「教四」、「教七」三旅及其他幾個團隊圍攻,實備極辛苦,更深深體會共軍假抗日、擴地盤、打擊中央軍的陰謀野心。先生記下這段鮮為人知的國共內戰經過,給歷史留下確切見證。
【引子】詞牌「醜奴兒」
「少壯不識苦滋味,欲去青州,欲去青州,為打日本報國仇。
而今識得奸黨謀,欲說從頭,欲說從頭,只道家國無限憂。」
話說,七月中旬我團往北推進到萬福河,部隊奉命整建工事,補充兵源,這幾個月,魯西地區苦旱,部隊糧食補給很困難,愈往北挺進,補給就愈接不上。七月底萬福河對岸到了大股共軍,我師前哨受到壓迫。黃師長下令部隊併寨集中,可互相支援,此時我們在城武地區就只有不到兩個團的部隊,正是共軍集中兵力「以大吃小」的機會。
廿六日上午,我營游擊小組在陳庄西邊,遭遇幾個共軍便衣在高粱地邊展望,一陣射擊後,包括楊勇在內的幾個人倉皇而逃,卻捉回楊勇的勤務員。我問明白共軍現況,知道楊勇的教三旅與騎兵團、民兵團、及教四、教七兩旅一齊南下,預備當夜先攻陳庄。廿六日夜裡我們嚴陣以待,但無任何動靜。因補給仍未來到,糧草很窘迫,擔心共軍施展「困厄戰術」,消耗我軍戰力。後來找到陳庄一批屯糧,我們挖出來後,緊急分送給全團,勉強應急。
廿九日風聲更緊,團長判斷共軍可能突襲陳庄,遂於傍晚時分,下令我營秘密撤到陳樓,接替陳樓大部分陣地,陳樓寨大壕深,兩個營一起守,陣勢更加堅強。我率兵趁夜暗迅速撤離陳庄,進入陳樓後即刻積極部署,寨外只留下兩個游擊小組,監視陳庄方面動靜。
上半夜平靜無事,下半夜就聽見陳庄西面槍聲緊密,夾雜著手榴彈爆炸聲,陳樓這邊也斷續的有槍聲,我游擊小組對著陳庄還擊了一陣子,不久就歸於寂靜。天亮,游擊小組接近陳庄查看,夜裡攻入陳庄的八路,撲了個空,全部撤走,他們不要這個包袱,好維持兵力靈活運用,這是他們的「麻雀戰術」,有食的地方,大伙蜂擁而至,沒食則一哄而散,另覓他食。
卅日入夜後,寨外有槍聲響起,接著就是緊密的哨音,距離不遠。打擾也罷,放槍也罷,我團官兵就是不理會,不放槍,也絕不上當。後來,游擊小組摸了過去,發現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就給了他們一顆手榴彈,都嚇跑了。天亮,游擊小組回來換班,說和八路捉了大半夜迷藏,並沒多少人,完全是騷擾,使我們不得安寧,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蒼蠅戰術」。
魯西夏天天氣很怪,說不下雨一連多天不下,下起來就是風狂雨驟,大雨傾盆,但下一陣子就停。部隊集中陳樓,給水成了大問題,幾口井供應數千軍民,別說洗澡洗衣,連每人分配水喝都不夠。卅一日開始按口配水,每個人只是潤潤喉罷了,部隊還得戒備應戰。八月一日燥熱難當,派小部隊出去威力搜索,一去十幾里,沒有敵蹤,連老百姓也逃光了,弟兄們採摘了一些瓜果回來充飢,大家已經一整天滴水粒米未進。
入夜,二分之一部隊上陣,那知霎時間,雷雨交加,弟兄們都淋成落湯雞。午夜雨停,沙土地也沒啥積水,一下子就乾了。不久,寨外傳來槍響,游擊小組向外巡進,果真有不少八路攻過來,小岩里與陳樓方面都接敵應戰了。我軍官兵都久經戰陣,深知八路技倆,硬是不接近不打,任他們叫喊、吹哨、吹號,聲東擊西,直等到他們雲梯推到寨壕邊,我們就以火海對付他們人海。
八路一波接一波的向城寨推進,陳樓西面是他們攻擊重點,只要能突破一點,就向兩邊席捲,這就是「一刀兩面」戰術,城武當地的團隊「智旅」前幾天就是這樣吃了虧。吳團長與我都上城寨給弟兄們鼓舞加油,我們把另外一半的兵力也加入戰鬥,陣地真像一面堅實的盾牌,什麼樣的刀也插不進來。
熱鬧了大半夜,哨子還不停的吹,但漸漸遠去。天亮後,打開寨門,清掃戰場,大遍高梁地給糟蹋的不像樣子,除了地上血跡斑斑,沒留下一具屍體,寨壕上卻留下一些雲梯,來不及搬走。第一次看到共軍攻城法寶,梯子綁的好,夠長夠牢,前面有繩子拉著,後面裝了輪子推著,搭過壕溝,梯多人眾,一個個往上爬,這就是共軍攻城戰術。
八月三日又撐了一天,聽說軍長帶了後援兵力來解圍,吳團長說共軍此時慣用的就是「圍點打援」與「阻援打點」,我們在此正是個「點」,在「援」到來之前,一定要打破他們的伎倆,不能使之得逞。不久,師長派出兩營兵力向外突擊,掃蕩附近共軍可能集結地區,派給我的任務是:準備當晚岀擊。連續幾夜沒睡,白天又熱又渴,也沒得休息,夠嗆的,入夜,我率領三個連潛岀寨外,目標是何集。派出尖兵連在前,廣正面搜索摸黑前進,我帶領本隊照計畫路線跟進,一路毫無阻擋。
走著走著,何集方向傳來緊密的槍聲,夾雜著迫擊砲聲,時間接近午夜,一定是共軍施展「圍點打援」戰法,我率兵急進救援。天很黑,沒法子聯絡,我命兩連兵力散開,行威力搜索前進,打了一發信號彈,卻引來一陣迫擊砲,還好沒傷到人。天色朦朧略亮時,幾匹馬兵衝過來,我們隱蔽沒開槍,怕傷到自己人,騎兵過去後,派兵與何集方面聯絡,知道援軍暫五十六師已到附近,還好我們知道共軍把戲,沒上他們的當。
從七月廿四日魯西共軍南下萬福河,到八月四日我師擊退楊勇,這十三天的游擊與反游擊戰,共軍動用了不下十團的兵力,可能接近萬餘人,我們被圍在此區域僅有不到兩團兵力,加上後來增援的暫五十六師一個團,中央軍兵力不到共軍的三分之一。所幸我軍明白共軍詭計,指揮得當,戰術運用得宜,謹慎備戰,大膽岀擊,使八路軍計謀沒有得逞,但其襲擊國軍、趁機坐大的野心實在令人髮指。以上所記,是我與楊勇在魯西第三次交手的經過,八路沒佔到任何便宜,這是國共內戰鮮為人知的一段,筆者特此寫下,見證歷史。(全文完)
註1:十月中,在我挺進軍一四二師接運掩護下,中央軍魯蘇戰區長官部與山東省政府撤岀山區,該師於十月底隨後撤出,在渡過微山湖時,遭共軍伏擊,損失不小,最後才來到魯西。
註2:八月底,我廿一師經曹縣,繼續前進,來到單縣整補。廿七日,接獲挺進軍總部命令:「援魯任務達成,部隊即刻過龍海鐵路返回皖北待命。」我營再度奉命擔任主力部隊前衛,趁夜行軍,準備迎戰扼守鐵路的日軍,所幸一切順利,過鐵路後,涉水通過多條河流,進入皖北。我軍撤出後,由僞軍反正及地方團隊改編的暫卅六師仍留在魯西,師長劉桂堂,原是縱橫華北的地方領袖,外號劉七黑,他堅決抗日反共,後來遭到八路軍圍攻,父子雙雙遇難,這起事件,再次見證共軍為爭地盤,殘害自己同胞的事實。
註3:我軍在撤出魯西前,仍持續與八路周旋。因荷澤、城武一帶共軍曾盤據一段時期,他們採堅壁清野策略,一切搜括乾淨,整個區域十室九空,只剩下老弱婦孺急需援助,而我軍的糧草補給都未解決,照顧百姓更為辛苦。為尋找水源與糧食,部隊必須分散,這麼一來又給八路截擊的機會,我營第八連一個游擊小組,因太過深入,遭八路奇襲,被「友軍」擄走,排長楊學祿是軍校十八期,剛來報到,結果與八路對陣時受傷,被擄去後,八路也不救治,任他傷重殉職。後來另兩個弟兄被放回,帶回楊排長的棺木,他們說:楊排長過世前還痛罵八路不抗日,專打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