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後游擊憶苦辛 - 魯西十團大戰(二)

【前言】以下所記是如禾先生親身經歷共軍抗日時期，對日寇游而不擊，卻專門打擊國軍，壯大自己，擴充地盤的事實。先生所屬廿一師於民國卅一、卅二年(1942-43)，在與日寇搏命的同時，曾與楊勇所部「教三旅」及其他共軍等十餘團周旋，在物資、武器、裝備都居劣勢的狀況下，一方面抗日，另一面防共，真是備極辛苦。

【引子】詞牌「醜奴兒」

「少壯不識苦滋味，欲去青州，欲去青州，為打日本報國仇。
而今識得奸黨謀，欲說從頭，欲說從頭，只道家國無限憂。」

經過「夜戰高梁地」後，我師繼續前進，都是夜間行軍，一連數日，部隊相當疲憊。七月七日是盧溝橋「七七事變」六週年，我們在敵後游擊挺進預備接應魯蘇戰區長官部撤岀，誰知卻與共軍遭遇對戰月餘。我團繼續往北推進，進入城武縣北徐樓，於村外宿營時，弟兄們因為又累又渴，採摘了地裡剛熟的甜瓜，結果除了團長營長賠償兩百塊銀元外，並慎重向當地農民道歉，事後團長召集所有幹部，格外要求軍隊紀律，日後果然大為改進。

陳胡同是城武縣一個大寨子，我團抵達此地受到民眾歡迎，休息整頓數日。一天傍晚，舉行小型軍民聯歡會，兵演兵唱，弟兄們本事可不小，河南曲子、墜子、梆子等都能唱岀個名堂來，還有抗戰歌曲口琴演奏，末了我來了一段「空城計」裡的諸葛亮唱的西皮原板，由程劍青連長操琴：「兩國交鋒龍虎鬥，各為其主統貔貅，管帶三軍要忠厚，賞罰公允莫要自由，此一番領兵去鎮守，靠山近水把營守。」博得不少掌聲，吳團長認為這次活動很成功，使軍民關係更親切融洽。

七月中旬我們繼續往北推進，接近萬福河，再往北就是荷澤縣了。我們部隊奉命分開駐紮，整建工事，同時補充兵員，由附近單曹兩縣的地方團隊送來壯丁，每連補充廿來名士兵，因與日寇接連打了幾場硬仗，我團戰力大損，兵力已不到入魯前的三分之一。

新兵良莠不齊，需要訓練，但也不能太嚴，新兵因怕吃苦，攜械逃亡的所在多有，加上共軍會作「兵運」，鼓動兵士投共，有部隊就吃過虧，甚至整連整排都拉走，變成「八路」了。我們各連營都小心防備，加強考核，連保連坐，因此逃兵事件很少發生。聽說「八路軍」也有開小差的，他們對付這些兵可不客氣，第一次捉回來先批鬥，第二次就活埋，家屬也要連坐，所以敢跑的兵不多。

這幾個月，魯西地區苦旱，地裡收成不好，部隊糧食補給很困難，愈往北挺進，補給就愈接不上。端午節(六月初)地方徵收了一批麥子分派給部隊，但得派兵催征運糧，有時會被八路給擄去，有時又得與之動武，能得到一些補給，頗不容易。

整補不到半個月，挺進軍總部命令把兩個行政區組成十縣聨防，日軍緊守鐵路線據點，但阻不住挺進軍推進。不久，後續部隊九十二軍暫五十六師抵達魯西，給我們帶來盼望，快要補給彈藥與糧草了，老實說，打了幾個月的仗，每支步槍僅剩不到20發子彈，而砲彈與手榴彈更缺。另一項缺的是軍裝，天氣漸漸轉涼，大家軍衣只有一套，沒得換，幾個月來，打的混身血汗，氣味實在夠受的，現在補給快要來到，大家都高興可換裝了。

十縣聨防組成後，青紗帳一起(高梁長起來)，又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七月廿四日有情報傳來，萬福河對岸到了兵力不詳的大股共軍，我師前哨受到壓迫，派出的游擊小組也與共軍便衣接觸頻頻，他們的散兵也常四處出沒，此刻共軍由北快速向西移動，有時一天可突進百餘里。

廿一師黃師長下令部隊併寨集中，我團第二營與師部直屬部隊駐小岩里，吳團長帶第一營駐陳樓，我帶第三營進入陳庄構築工事，三個寨子成犄角之勢，可互相支援，此時整個城武地區，中央軍就只有這麼多部隊，正是共軍集中兵力「以大吃小」的機會。

廿五日傍晚，失蹤了幾天的補給王士杰跑了回來，他於徵糧途中給共軍「教三旅」捉去，幸虧他是曹縣人，矇混的過去。據他說此次共軍來的不少，在附近村庄征集繩梯軟床等攻寨的用具，魯西現有教三、教四、教七等旅和地方民兵團。我們判斷他的消息是事實，不敢大意，立即加強防禦工事。

廿六日上午，我營第八連游擊小組由王占雲排長帶著，在陳庄西邊活動，看到幾個便衣在高粱地邊展望，後面有幾匹空馬。我游擊小組只有三人，怕對付不了，因此就地射擊，那幾個人倉皇上馬而逃，剩下一個沒跑掉，被王排長捉回來見我。這人說：「我叫李月賜，河南虞城人，是教三旅楊勇的勤務員，跟著他來偵查你們的虛實，我以前是石友三的部下，不得已才當八路，這次是自願投誠，所以留下沒跟著跑，決心當中央軍，首長要問什麼，我都老實說。」

看樣子是個老實人，所說也符合當前敵情，還帶了一支捷克式步槍與五十五發子彈。我問明白共軍現況，知道楊勇的教三旅於端午節退岀老根據地後，該旅三個團在東明縣集中，此次走了三百多里路，兩天就到了萬福河北岸。此外還有騎兵團、民兵團、及教四、教七兩旅一齊南下，楊勇已經親自在附近偵查兩次了，這是最後一次偵查，預備當夜先攻陳庄。

楊勇甚是骠悍，當時雖是旅長(相當於中央軍的師長)，已負責統領共軍魯西軍區，據悉為了攻擊中央軍，此次還有高級長官南下，判斷可能是徐向前。我把詢問結果寫成報告，差人把李月賜與報告送交團長，請團長明察早作準備。

也許是捉到李月賜，逃掉了楊勇，消息走漏，廿六日夜裡我們嚴陣以待，但無任何動靜，翌日晨，派出的各游擊小組也無所獲，只是派去徵糧的都沒回來。眼看著就要斷炊了，很擔心共軍施展「困厄戰術」，消耗我軍戰力。後來有當地百姓密報，陳庄有一批屯糧，我們從草堆與糞堆裡挖出來數千斤，緊急分送給全團，暫時解決缺糧的困厄，因此也可全心預備迎戰共軍。以上這段記述是我與楊勇第二次交手的經過。(7-17-2012; 未完待續)

註：本文摘自如禾先生原著「三十年華」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