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洋娃娃

2023年1月23日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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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妹妹的洋娃娃（中間），旁邊的小矮人是妹妹的傑作。

到加州出差，因妹妹住在當地，我就會多留兩、三天，在妹妹家裏，客房的床上擺滿布料做的動物，其中有一個紅娃娃，像一個初生嬰兒的大小，我一見大爲吃驚，竟然從台灣帶到美國，可見妹妹多麽喜歡她。

妹妹從小就對娃娃情有獨鍾，見到櫥窗裏的娃娃，就賴著不走。由於家裏食指浩繁，父親扛起一家生計，只夠溫飽，上學買書是必要，其他的就心有餘而力不足。當時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暗中許願等我長大會賺錢，就給她買一個洋娃娃滿足她的願望。

我第一次賺錢是高中畢業的暑假，爸爸的同學陳植佩董事長是業界成功人士，給我一個工讀生機會；但當時的薪水袋由陳董事長直接交給爸爸，不知是多少，所以我買洋娃娃的心願仍只藏在心裏發酵。暑假過後，爸爸帶我去臺北讀大學，他的另一個同學讓我去他家當家教，每一個月給我的薪水，足夠維持我的日常生活費。

大二時，家裏搬到新店調查局附近，系主任規定住校，平時雖然在宿舍，但是周末回家。我必須要先坐公路局車到臺北火車站，然後轉車去新店，每三十分鐘一班，等車的騎樓都是店鋪，有花店、水果店、玩具店、小吃店，衣服店等，商家林林總總，琳琅滿目，瀏覽群店，縱然只是駐足觀賞，30分鐘瞬間飛逝。

有一天，那個玩具店來了新貨，高高的貨架上擺了衆多洋娃娃，都是白皙粉嫩的臉龐，鑲崁兩顆大眼睛，紅紅的嘴唇，桃色的雙頰，金色的短髮。我一眼瞧上一個戴小紅帽及全身紅衣的洋娃娃，請店員拿下來給我，腦裏來了一句詩｢簡單的外表裹著高貴靈魂｣，於是掏錢買下。

洋娃娃要價不菲，是我半個月的伙食費，我必須吃白飯配白開水度日；但想像妹妹的喜悅，白飯和白開水都透著甜。

送給妹妹時，她眉開眼笑，歡天喜地抱在懷裏，一壓肚子咪咪叫，令她更樂翻了天。我以爲隨著時間推移，妹妹日後獨立後，會自己買新玩具取代舊玩具，不期待這個洋娃娃會留存太久。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洋娃娃跟著她完成大學，越過千山萬水來美國留學、成家、立業，輾轉五十年，每次搬家丟掉許多東西，但對洋娃娃就是不離不棄，最近，洋娃娃手脚的縫綫開始脫落了，她拿起針綫縫縫補補，幫洋娃娃完好如初。我聽妹妹這麽一說，心裏感動得不得了。

妹妹很能幹，在工作上表現傑出，屢屢獲獎；VISA信用卡上裝置的芯片（CHIP）有她的貢獻，並因此在社區獲選｢對世界有貢獻的女人之一｣，是一位標準的女强人，但是她對這個洋娃娃的深情厚愛，又顯出十分念舊，我們同胞姐妹一輩子，有時好、有時吵，妹妹説，洋娃娃清澈的眼睛燦亮如星，堅定的笑容，張臂隨時歡迎小主人，多年來一定有感應當年小主人不捨的疼愛，一起經歷她事業上的高峰和低谷的華麗轉身，共同承載她的青春與奮鬥。聽到她如此寶貝這個洋娃娃，我心裏充滿感恩。

姐妹有共同基因，割不斷，抹不去，衍生的親情綿遠，一條隱形長綫藉著這個洋娃娃具像化，時刻提醒姐妹同行是多麽大的緣分，栓住在美東的我和在美西的她，我們在電話中常一起懷念仙去的父母，妹妹旁邊的洋娃娃靜靜地聆聽。

（2023年1月6日馬里蘭州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