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季的蟲鳴

大學剛畢業, 實習學校所在地還是一片文化砂原. 工作時數特多, 一面想著在狹仄的教學空間裡設計出簡單可行的教材, 一面捱著度過經濟拮据又苦悶的生活.

無法具體規畫未來之前, 只能先找個功課做, 當做自我學習. 我想起大學時的一次作業, 被我胡亂蒙混過的. 教授要我們畫剖開的青果, 還一再強調青椒是好題材. 

當做是療癒吧, 我在辦公桌上放一個切開的青椒. 畫完時青椒已經熟透, 切口也乾出了褐色的邊. 背景是用手工噴製的, 在塗了普魯士藍的底色上, 一重重噴上中明度, 不同色相的藍. 沒有任何壓力和預期的製作, 結果比從前任何一次的作業都令自己滿意.

設計了一個月曆

相同的方法, 我製作了一個月曆. 不含經濟概念, 只單純的滿足在製作當下.

即將入秋, 蟬聲大作的黃昏後, 竟有蟋蟀夜鳴, 很有季節性的感動. 沉浸於秋蟲的吟唱中, 想像著自然界的種種可能, 心也受到撫慰. 同事問我, 月曆要出版嗎? 我笑著搖頭. 

退休多年, 開始清理舊物. 從箱底翻出這份手做月曆, 依然整潔如新. 蟲草花葉與文字之間, 竟有一種侘寂之美. 不由得回想當時, 做這份月曆的心境. 原本極為不耐的一門功課, 卻在畢業後如此用心. 

也許是當時, 在工作, 家庭, 經濟力和人際的暗黑紛擾中, 執意的想為自己守住一方清靜和優美.

在圖書館裡翻閱博物誌, 設計著花葉和昆蟲的造型. 下班後, 在收音機的陪伴下, 噴刷背景的顏色. 將精神專注投入其中, 只用十幾瓶廣告顏料, 完成了作品. 

從那個秋季開始, 到第二年夏天, 它們陪我度過困惑和不安, 留給我美好記憶, 蓋過了其他人事物的困擾.

如今年紀大了, 心境上益發接近自然, 看著這些二十二歲的作品, 竟是在清寂中散發艷麗, 莫非就是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