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一只空盒子

        很多過來人﹐以自身的經驗或者犀利的觀察﹐對婚姻有很傳神的見解。錢鍾書在他有名的「圍城」一書裡﹐形容婚姻就像是一座城﹐「外面的人想進去﹐裡面的人想出來」﹐很貼切的呼應了「婚姻是戀愛的墳墓」這句話。

        另外一位女作家張愛玲用「一襲華美的袍子」來比喻婚姻﹐她說這襲華美的袍子穿著從外面看很是美麗﹐但是「裡面爬滿了虱子」﹐說的是每一扇門後面都有各自必須面對的諸多問題和不堪。

       最近﹐跟我們家那口子有了一次非常激烈的爭吵﹐激烈到兩個人都差不多要丟掉這個婚姻﹐一走了之的地步﹔在傷心生氣的當兒﹐看著他臉紅脖子粗的神情﹐想到這還是結婚以前﹐信誓旦旦要讓我們的愛情「與日俱增」的同一個人時﹐我心頭浮起想要逃出圍城的念頭﹐懷疑任何人可以從我們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妻(夫)賢子美」的美滿家庭裡﹐看到內裡把兩人咬得體無完膚的這一身虱子﹖

        然後﹐我忽然想起一對平凡的父母寫給女兒的信﹐他們對即將步入結婚禮堂的女兒說﹐婚姻是一個「空盒子」﹐你必須不停的往這個空盒子裡面放進東西﹐才能從這個盒子裡拿到你想要的幸福。

        於是我不免要問自己﹐在過往的二十多年﹐我究竟在這個盒子裡放了什麼﹐或者放錯了什麼﹐以至讓我今天沒有辦法從裡面拿到我想要的種種。

        記得當初結婚以前﹐老媽跟即將成為快婿的他形容自己的女兒﹕「她或許做家事不怎麼在行﹐但是絕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她的意思很明白﹐我沒有無理取鬧的潑婦性格﹐也沒有驕縱任性的大小姐習性﹔而我也常常以自己的能夠「講理」自豪﹐但是婚姻的這個盒子裡放進了各種各樣的「道理」﹐真的能有助於美滿幸福的達成嗎﹖「幸福」和「美滿」從來就只是一種抽象的感覺﹐而不是能夠列表的「道理」﹐既然不是道理﹐那麼我以講理來灌溉﹐怎麼能長出幸福和美滿的果實呢﹖

        上一次當我跟高中的好友抱怨另一半行事不合道理之處﹐說得義憤填膺﹐她只輕描淡寫的問了我一句﹕「你有沒有常常去抱抱他﹖會不會不時的跟他甜言蜜語兩句﹐告訴他'老公﹐你好棒噢。'﹖」我像是看什麼怪物的一樣看著她﹐心想﹕「我瘋了不成﹖他這樣不講道理﹐我怎麼還說得出'老公﹐你好棒。'這等不由衷之言﹖這是個什麼道理﹖」她告訴我﹐「婚姻本來就不是一個講理的地方」﹐因為當初成就這個婚姻的動力是「感情」﹐不是「道理」﹐所以有紛爭的時候﹐需要靠感情來解決﹐靠道理則力有未逮。

       我的先生是一個自詡非常有責任感的人﹐他三不五時掛在口頭上的話就是「如果對像我這樣的人都不滿意﹐那麼頭上都沒有天了」。這倒也不是虛言﹐家裡的事情他非常勤懇﹐從做院子﹐拔草﹐剪草﹐種樹﹐種菜﹐到洗碗﹐洗衣服﹐修理家電﹐大大小小的事情﹐無不盡責﹔但是這樣的「責任」是不是造就幸福婚姻的要件呢﹖就好像我負責煮飯﹐清潔家裡的衛生﹐是不是只要我把飯煮好了﹐室內保持衛生﹐就能保證婚姻幸福美滿了呢﹖

       進一步來想﹐我儘可以用洗碗機來洗碗﹐請長工來整理院子﹐定期來剪草﹐東西壞了買新的﹐或者送到店裡去修﹐或者請人來家裡修﹐煮飯也並非非我不可﹐到外面吃﹐買回來吃﹐請煮飯婆來煮﹐甚至買便當解決﹐都是小事一樁﹐至於家庭衛生﹐請個清潔工每個星期來打掃一次也就行了﹐這些都不是非得讓婚姻中男女雙方來做的事情﹐換句話說﹐你當然可以把這些東西放進婚姻這個盒子裡﹐但是絕對不能保證﹐日久天長之後﹐你能夠從這個盒子裡拿出「幸福」和「美滿」。

        所以﹐如果我們希望要和配偶感情和諧﹐那麼就應該多花時間﹐在婚姻的這個盒子裡放進「溝通」﹐「善聽」﹐與「善解」﹔如果還想更進一步要感情與日俱增﹐那麼就更不能吝惜﹐要在婚姻這個盒子裡放進「讚賞」﹐「肯定」﹐與「愛慕」。

       因為如果你窮就畢生之力﹐只在充實一個房子內外具體的事物﹐絕對不能營造出一個溫暖和樂的家﹐充其量﹐你只會擁有一棟從外面看起來很華美的房子。

       就算你都放對東西了﹐但是詭弔的是﹐這也還不能保證你能得到你所冀望的幸福婚姻﹐因為婚姻是雙方面的﹐只有一個人放﹐是沒有辦法得到兩個人的回報﹐得兩個人都放﹐還都放對東西﹐才有可能從這個盒子裡拿回我們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