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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26 08:53:45瀏覽475|回應0|推薦12 | |
被綁架的人生 那天在樓下﹐看到老爹和我們這棟大樓的管理員在那裡交頭接耳﹐我跟二姐很「心知肚明」的指著擺在管理員櫃檯旁邊的桌椅﹐很嚴肅的「告誡」他﹕「老爹﹐拜託請不要再把別人丟掉的桌椅搬回家了。」老爹呵呵笑著沒有接腔。 我有一個說好聽一點﹐是惜物成「癖」﹐說明白一點﹐是心理危機感和不安全感強烈成「疾」的父親大人。我們家在近三十年前﹐從新店搬到現在位於大台北精華區七層華廈的頂樓﹔切莫小看如今侷促在四週動輒十幾二十層高樓間的七層樓房﹐想當年她也曾具備睥睨台北東區的風采。 那年從新店搬到台北東區新家的時候﹐他那一屋子家當﹐就曾經被搬家工人取笑過。我記得很清楚的是﹐自從有一年他看報得知﹐某報社向其忠實訂戶﹐以高價買回該報自遷台以後所發行的所有報紙後﹐他也懷著有朝一日或許也可以借此發筆小財的心態﹐開始了報紙保存大計﹔搬家那天﹐搬家工人看著一落落泛黃但沉重的舊報紙﹐半諷刺﹐半揶揄的說﹕「李先生﹐你這些報紙還準備反攻大陸帶回老家去看哪﹖」這話聽在七十年代的叛逆青少年耳朵裡﹐我只覺得真是丟臉死了。 既然住上高樓的頂層﹐老爹很快就「傚法」同層其他住戶的作法﹐在頂樓加蓋了一個一廳一室﹐外帶一間有全套衛浴設備的「小套房」﹐按照他當初的說法是﹕「以後你們同學來了﹐就可以在樓上活動﹐我們大人小孩就彼此不會互相干擾了。」聽起來挺美的﹐可是後來的發展全不是那回事。 除了一個訂做的一個神龕﹐我們樓上的「小套房」陸續開始增加老爹口中「如果」以後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就可能會要用到的東西﹔像是在戲臺上當佈景用的紅木梯﹐沒有小鳥的鳥籠﹐兩箱他在外面用工整毛筆字標明了的「美麗空酒瓶」﹐舊書架﹐和萬一書架不夠用時﹐可以拿來當替代品的一架帶拉門的舊式唱盤電唱機﹔在這架絕對可以賣給電視公司當拍民國五十年代電視劇道具的古董電唱機上﹐還擺著不但泛黃﹐而且已經退色的兩蔣玉照﹔我不確定的是﹐不知道他是為了忠誠﹐還是為了裝裱的鏡框﹐才把那兩張照片撿回來的。 林林總總的這些為了將來「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就有大用處的東西﹐開始在我們的「小套房」中攻城略地﹐先是客廳﹐然後是臥室﹐最後連廁所都被佔領﹐沒有留下一方淨土﹐所以二姊無奈的說﹐這些垃圾在台北住的是最豪華﹐最高價的儲藏室。 老爹的這種癖好﹐並沒有在樓上小套房「淪陷」後停止﹐而是繼續延伸領域﹐先是擴展到樓梯間的空隙﹐然後就以各種面貌登堂入室﹐侵犯到家人正常活動的空間。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從來沒有覺得家裡的空間夠用過﹐照理說﹐我跟大姐出國之後﹐他們兩老和二姐﹐一家三口住四房兩廳一廚兩衛的房子﹐應該是綽綽有餘才對﹐但是母親連老來做中國結和穿珠工藝﹐都只能侷促在她那半尺見方古董級的縫衣機蓋上。 在那間應該可以給母親佈置成工作室﹐也就是我昔日的臥室裡﹐有一整面牆那麼大的一個書架﹐是「上古時期」親戚家丟掉時他撿回來的﹐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喜歡「未雨綢謀」﹐所以別人家想要「處理」什麼難處理的大件舊物時﹐都第一個來「請教」他﹔整個書架裡擺滿了老爹認為有價值的斷簡殘篇﹐不要說我們從來不曾去翻看過﹐連他自己幾十年來都沒有從裡面拿出任何一本書來看過其中任何一頁﹔另一面牆是一張已經用膠帶黏起來﹐以免散架的舊飯桌﹐那原本是我家舊物﹐但是對一個有撿東西癖好的人來說﹐期待他在東西用壞了之後丟掉﹐那簡直就是可以交給好萊塢明星湯姆克魯斯來執行的「不可能的任務」了﹔飯桌上下都堆滿了盒子和紙袋﹐部份裝了別人贈送﹐但一時半刻還用不上的禮品﹐更多的盒子和袋子都是空的﹐只因為它們的造型講究精美﹐「以後說不定要送禮的時候可以用」﹐就在台北東區動輒賣價上千萬的房子裡﹐有了棲身之地。 所以在我家酒櫃裡﹐擺的不是酒﹐而是更多的「美麗空酒瓶」﹐以及斷了尾的木刻馬﹐穿著韓國服裝的洋娃娃﹐大同寶寶﹐沒有了糖的糖罐子﹐滿是灰塵的茶具﹔牆上掛的照片﹐都是裝在尺寸﹐顏色﹐質材各異的玻璃框中﹐飯桌旁的椅子有的帶轉輪﹐有的有把手﹐有的座椅是木頭實心的﹐有的是藤編的﹐而藤編的椅子﹐中間都有一個等待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找到適當材料才能付諸修補的破洞。 老爹不無自豪的給我看他房間中的一個個箱子﹐裡面裝滿了他這些年從各家證券公司領來的各季贈品﹐全部連包裝盒都沒有拆開﹐他面有得色的對我說﹐他還有一個箱子﹐裝的是他大學時候用的課本﹐我家老爹今年高齡九十﹐換句話說﹐他大學時期用的課本﹐也差不多是七十多年前的「孤本」了﹐我問他這些課本自從他大學畢業以後﹐拿出來看過沒有﹖他極度不悅的說﹕「你怎麼知道這些書以後沒有用﹖」 他不但留他自己的東西﹐還留我們小孩子的東西﹐前些時候他要修樓上昔日「陽春小套房」今日「豪華儲藏室」的屋頂﹐打電話給我訴苦﹐說為了整理我的東西﹐在三伏天耗費了多少的時間和力氣﹐我一疊聲的告訴他﹐請他不要整理﹐只要顧人來丟掉就可以了﹐要多少錢我來出﹔他一聽就冒火了﹐指責我不了解他的苦心﹐這些東西留著「不一定將來哪一天你寫東西可以拿來當參考資料」﹐我也很生氣﹐為什麼我不能按自己的意思處理我自己的東西﹐而且到頭來還要為了我的不處理受責﹖ 趁著這一次回台灣的時候﹐我積極的處理我在樓上豪華儲藏室裡的家當﹐除了我初高中大學時期的成績單﹐文憑﹐紀念冊﹐和日記這些尚堪稱有價值的紀念物件﹐竟然還被我發現國中時期的算數習題計算紙﹐我實在想像不出﹐這些被我用各色原子筆書寫﹐計算﹐已經連用都不能再用的紙張﹐除了時至今日﹐趕上能被回收的科技列車﹐還算能對環境保育稍有貢獻外﹐它在三十多年前老爹的心裡﹐應該在「將來」扮演什麼有用處的角色﹖ 在他幾十年基於「如果將來如何﹐這樣東西就會有用」的思維下﹐我們除了無法對台灣的經濟發展做出積極的貢獻之外﹐全家為了一個個未來虛無縹緲的「如果」和「萬一」﹐犧牲了每一個原本可以提高生活空間和生活品質的「現在」﹐對我來說﹐其間的愚昧就好像是為了撿小芝麻﹐結果掉了大西瓜一般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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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