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颱風過後的第一個工作日，鴻儒兄弟和于靖倫為了精確的評估損失而趕往事發現場，警方為防止意外發生而在山下數里外拉起封鎖線，他們無法親眼目睹商品的慘狀，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一行人返回公司立刻召開跨部門緊急會議，原該入列的五會首長只來了三個，開發部和財務部主管雙雙缺席，既沒打電話也沒請假就自動自發的延長休假，這個情況前所未有，令人覺得奇怪而且不安。不過暫時管不到他們，現在最重要的如何將善後問題處理的圓滿妥當，以期讓公司的損失降到最低，這才是當務之急。

「于總經理，我要你在今天下班前做出那一批建案的完整分析報告。我要知道那個建案從開始到完工總共投入多少成本。另外再做一份公司現有的資產狀況表給我，最好能同時提供市價，以便精確的推估目前公司可供動用的週轉金有多少。辦得到嗎？」思緒拉扯只能到這裡，其餘的事暫時都還想不到。

「可以。」于鴻儒堅定的點點頭。

于靖倫轉向工程部葉副總，繼續往下交代：「你們設法把手邊的案子緩一下，廠商款方面盡量請對方幫忙，能緩多久就緩多久。如果不是迫在眉睫的工程，就先暫緩施工，能減少多少花費就算多少，先把全部的力量集中起來應因損失。」

「是。」

「于副總，你儘快把公司名下的商品推售出去，以變現為第一要務，總之能收回多少算多少。」

「我知道。」鴻博轉著思緒說：「客戶那邊由我代表公司去洽談，我會盡力把賠償金壓低，希望能減輕公司的負擔。」

「那就麻煩你了。會議先到此為止。大家先去處理這件事，星期四上午再將收集到的資訊在早會上提出來做通盤考量。」

于靖倫內心總覺得有甚麼東西卡住了，兩名主管無故未到，那究竟意味著甚麼？雖然暫時還無從掌握，但飄忽不定的心緒令他感到相當不安，有種即將出事而他卻無法掌握的恐懼。

「是。」

三大部門會首長分別抱著資料離開，而他的第六感被證實靈驗則是在下午四點過後，于鴻儒和鴻博兩兄弟一臉鐵青的衝進他的專屬辦公室，既沒敲門也沒透過秘書轉達就擅自闖入這還是頭一遭，而且是撞倒了一張椅子才十萬火急的衝向他，這對於向來溫文爾雅的鴻儒是相當罕見的事，也意味著確實有甚麼天大的事發生了。

「董事長，大事不好了．．．。」先衝進來的是于鴻儒，鴻博遲了他半分鐘才闖進來。兩人的臉色同樣的難看，全都眉宇糾結成一團，眼神驚慌倉皇，平日的沉穩已不復見，想必確實發生震撼天地之事了。

「發生甚麼事了？」經過一場深呼吸之後，他平靜的問。

誰都能驚惶失措，唯有他不能。他是公司的董事長，任何時候都必須四平八穩，一旦失去沉穩內斂，底下的人絕對會比他更為慌張失序。這樣的事情不能任由它發生，所以他必須鎮定如昔，即使明天公司將遭毀滅，今天他仍須固守本位。

「開發部和財務部主管聯手虧空公款，如今兩人已畏罪潛逃出境．．．．」鴻儒還想著該如何開口，鴻博已沉不住氣一股腦兒全說出來了。

強力的震撼洗禮當頭淋下，于靖倫仍然不免怔住，但已不像初次面對時那樣的手足無措了。許多想法在他腦海中快速飛轉，然後像電腦螢幕整齊有序的羅列出各種行動方案及配套措施，追究責任一開始就被踢出當務之急的陣列中，他認為首要問題是他們究竟捅下多大的破洞。「他們虧空公司多少錢？」

「至少伍拾億．．．．」

「怎麼會那麼多？」這兩人有甚麼本領能虧空公司這麼多錢？于靖倫感到詫異。公司每一筆開銷都有金流的標準作業程序，他們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下進行五鬼搬運？之前周天安交辦的那筆土地買賣，該不會成為虧空公款的門路吧！

「周天安假借你上回交辦的土地買賣，而行虧空之實．．．．」鴻博說。

果然是這樣！真可惡！！太相信別人果然是錯的。于靖倫忿忿不平的想，背著手不安的踱步，一面尋思一面問：「公司目前有能力補這個缺口嗎？」

「必須變賣資產才能渡過危機。」鴻儒終於開口了。

「你們兩人馬上進行危機處理，先清算所有的對外投資，洽商有意願的買家進行股權轉讓，再把目前能變現的資產全部折現，然後清盤看看缺口還有多少再來研擬因應的對策。」

鴻儒和鴻博相視一眼，同聲說：「我們現在馬上去。」立刻飛奔出去善後。

辦公室剩下他一人後，他無力的癱在椅上，雙手一下抱在胸前，一下放在桌上，同一份卷宗翻了又翻，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索性不坐了，霍地站定起來，拉緊的情緒隨著無意識移動的步伐漫遊著，卻始終沒個地處。

一個窈窕的身影走進來，把一杯咖啡擱置在桌子的右上角，接著走近他，以鬆緊合宜的力道握住他無處可去的雙手。

「雨若．．．公司．．．恐怕過不了這個難關，．．．一切都完了．．．」他惶恐的抓住她的手拼命握緊，生怕手一放她立刻會消失不見似的。他握的她的手腫脹發痛，卻無損她唇邊溫婉鼓勵的沉靜笑容。

這一刻說甚麼都無益，明白這個道理她於是選擇沉默，用充滿鼓舞的眼神安安靜靜的陪他渡過時間流光，等著最壞的時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