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造詞創造出【仙女下凡】的形容詞，卻從未有人親眼目睹過真正的仙女，也不知道所謂天仙究竟該擁有何等容貌，但現今蝶兒清麗至極的面容一映入眼簾，眾人心中頓時湧現出【仙女下凡】四個字，從此對仙女定下了明確的形象。

「妳…妳真的是蝶兒？」風凌雲揉揉雙眼，又繼續注視著截然不同的妻子，眼前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如真似幻，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蝶兒甜甜一笑，更是令人神魂顛倒。「我是。」她執起他的手輕觸自己稚嫩柔滑的完美容顏，看著他一臉癡迷的望著自己，唇邊的笑意更添幾許。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風凌雲點出了眾人的疑惑。

馮允強嘆息的說：「其實…蝶兒臉上的劇毒是我下的。」

「岳父這麼做又是為甚麼？」風凌雲百般不解，正所謂虎毒不食子，為甚麼岳父卻要如此毒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怕蝶兒會步上蘭兒的後塵。蘭兒初入宮闈時，我們曾經住在皇城一段時日，也有過一段幸福快樂的日子。不過好景不常，後宮妃嬪之間的爭寵鬥爭從沒少過，蘭兒因為備受皇上寵愛而被其他嬪妃設計誣陷，最後甚至打入冷宮。我們夫妻倆為了躲避追殺及保全蝶兒，連夜逃出皇宮，在旁人的指點下設法逃到【仙人指路】去躲藏起來。」

「這些年來我們夫妻雖未涉及中土，卻陸續有些音訊傳回島上，蘭兒後來雖然無罪開釋了，甚至還承受了皇上更多的恩寵，但再美麗的女子也總有年華老去的時候，我擔心蘭兒終究會把腦筋動到蝶兒身上，所以我在蝶兒很小的時候就在她臉上偷偷下毒，讓她看來貌似魍魎，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打她的主意了。若非如此，蝶兒現在恐怕已經做了皇上的寵妾，又怎麼能嫁給你這麼一個情義男子。」

馮允強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連連嘆息。許多往事歷歷在目，過去的傷痕再次翻起，心頭轉過千頭萬緒，最後以一聲冗長喟嘆做為故事的結尾。

「原來如此。」聽完馮允強的故事風凌雲感到不勝噓唏，這巍峨華麗的皇宮內院原來潛藏著如此不堪的內幕，那後宮中藏著一場又一場永無止境的殺戮，即使今日僥倖贏了，明日仍然可能賠上性命，那些妃子縱然能夠幸運的在一場又一場的撻伐中順利保全下來，恐怕也早已元氣大傷變成了一方滄海桑田了。

馮允強二老想起尚未和親家打過招呼，於是領著夫人走上前對風士彥夫妻行禮，道：「親家，我們夫妻和蝶兒都是久居荒島不諳世事，若有甚麼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見諒。」

「哪裡！親家客氣了！」風士彥夫婦有些尷尬的回禮，畢竟他們從未真心善待過蝶兒，如今蝶兒模樣驚為天人，心中無不大喜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雙方打過招呼後，馮允強又道：「賢婿，我希望你能儘快帶著蝶兒遠走高飛，不然萬一有朝一日讓皇上發現蝶兒的面目是經過偽裝變造的，那你欺君罔上的死罪恐怕是免不了了。」

「多謝岳父提醒。我如今已被皇上罷官，是個無事之人，我明天一早便帶著蝶兒浪跡天涯，從此做一對恩愛的武林俠侶。」風凌雲深情款款的注視著蝶兒晶瑩無瑕的面容，他的手還握住她溫潤的玉手，似乎沒有放開的打算，也或許他想就這麼握住一生一世，從此恩愛逾恆不再分離。

彷彿已經接受到他的心意似的，她輕輕翻動著手回握住他的，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握手而已，卻讓兩顆心的距離又拉近些許。

馮允強點點頭，正想繼續說話，蝶兒卻先一步開口，婉約柔美的嗓音讓人一聽如癡如醉，誰都不想打斷那甜美的聲音。

「對了！爹、娘，你們怎麼知道女兒在風家的？」蝶兒奇怪的問，知曉她嫁入風家的人應該不多，何況馮允強夫婦出任公務在外，似乎沒有閒暇查訪她的下落才是。

「若非島主飛鴿傳信給我，我哪裡會知道妳已經來到京城了？我們一接到島主通知就立刻兼程趕來。我擔心妳臉上的毒若無解藥恐怕拖不過五天，一路上都不敢耽擱，就怕誤了時辰，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就得在陰曹地府裡相見了。」馮允強感慨萬分的說。

其實他還漏說一件，這中間他曾經偷跑了一趟皇宮，想去見見多年未曾謀面的女兒蘭妃，結果從侍衛口中意外得知蘭妃因為蝶兒的緣故被皇帝下令監禁，連貴妃的頭銜也被拔除，這一輩子怕是無法翻身了，不由得感嘆人世間的無常。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聆聽至此，蝶兒不禁逸出一聲喟嘆。

「好了。」馮允強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沉默了一會兒，忽地牽起妻子的手說：「那我們倆夫妻也該回【仙人指路】去了。這世代始終是亂七八糟的，不適合我們兩老居住，我們還是要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你們兩人記得有空回來探望我們。」

「爹（岳父）、娘（岳母），請你們千萬要多多珍重，我們一定會時常回去探望你們的。」風凌雲和蝶兒同聲齊心說，一語未歇，兩行熱淚溢出眼眶滑落下來，一旁的風凌雲眼見妻子淚光漣漣於是忙著為妻子拭淚。

「這樣很好。」馮允強朗朗一笑，轉向風士彥夫婦告辭：「親家也請善自珍重，他日有緣再聚首。」彼此拱手後，挽著妻子的手並肩向外走了出去，葉如玫給了蝶兒一個溫暖的擁抱後也跟著夫婿的腳步去遠。

馮允強夫婦漸行漸遠，直到身影再也不復一見，蝶兒才回眸與風凌雲深情對視，持續的水乳交融了一陣，風凌雲勉強收回目光投向父母。

「爹、娘，孩兒決定明天就帶著蝶兒浪跡天涯，從天以五湖四海為家。往後孩兒再也無法繼續承歡膝下，請爹娘原諒孩兒與兒媳的不孝，他日孩兒若行跡穩固，必定派人來接爹娘同去重敘天倫。」天子腳下風凌雲不得不做出如此無奈的決定。

風家二老一向嫌棄媳婦的容貌拙劣，如今眼見愛子確實擁有一個天香國色的妻子，原該歡天喜地和諧共處才是，沒想到交換的代價竟然是他們一家人的天倫夢碎，早知道事情會直轉而下，那他們寧可兒子娶拙妻也不願骨肉分離，這個結果終究是他們兩老始料未及之事，可惜事情發展至此，已無任何轉圜的餘地，他們只能沉痛的接受既定事實而已。早知道．．．千金難買早知道，古今皆同。

風士彥夫婦縱有萬般不捨，但是顧及兒子與媳婦的安危，他們也不得不同意這個作法，只是今日一別，是否還有一朝相見之日，誰都無法預料，唯有盼望著來日相見，否則要他們兩老何以依存？風夫人悲痛的掩面而泣，心裡暗恨自古紅顏多禍水，她又一次印證了這個至理名言。

「你們安心去吧！好好保重自己。風家有我和風總管撐著，絕不會讓它倒下的。」風士彥眼眶也轉紅了，風夫人則是早已泣不成聲。

「孩兒謹遵父命。」風凌雲對著雙親屈膝叩拜，蝶兒也跟著跪下，兩人一連拜了八拜然後重新站定起來，夫妻同聲開口：「爹，娘，望祈珍重。」

「風兄，蝶兒姑娘，請保重。」梁子夏和楚雲中也一面拱手作揖一面開口道別。

風凌雲也作揖回禮，蝶兒卻只掛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伴隨著點頭致意而已。

「罷了！」風士彥無力的揮揮手旋即率領眾人陸續離開，把小小的房間空出來讓給這一對璧人，直到此刻他們才終於有機會獨處。

風凌雲牽著她的手在窗戶前坐下，專注而深邃的凝眸注視她的臉，臉上至今描繪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沉吟片刻才有如夢囈般的開口：「蝶兒．．．」言語卻早已失落在空氣中，再也無法尋回。

「要離開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你一定割捨不下吧？」環環相扣的手交換著彼此的情緒轉折，蝶兒明確的感覺到他內心微微泛起波瀾而問出了口。

「所以我更能體會妳為了我離鄉背井的這份心情。」藉著緊緊一握，似是訴說她為自己不惜遠離家鄉的這份感激。

其實離開【仙人指路】並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她既沒有所謂的情緒，也沒有思鄉的問題，只是從一個地方遷徙至另一個地方還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新環境而已。這終究是她個人的問題，怎麼樣都和他無關了。

婚事已了，總算能對皇上順利交差了，而風氏的血脈也能安然的傳承下去，每件事看起來都順利圓滿，那麼她是不是也該離開呢？她抬起頭凝視他，試著想找出答案，盲目的搜尋過後仍然一無所獲。

「凌雲，」她輕喚他的名，聲如鶯燕。「如今你我已遵照皇上之命如期完婚，風家一族的性命當可安然保全，從此無須再受制於皇上，所以你還是可以繼續留在風家，不必大費周章陪我浪跡天涯。」真正該離開的人是她，風家也不是她應該停留之處，【仙人指路】才是她該去的地方。

當她內心飄浮著離開的意念時，胸口被一股沉悶脹滿，那充滿胸臆的苦苦的、酸酸的、痛痛的感覺是甚麼？她無法理解。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深刻感受到他的心情依然沉靜安穩，和燕妮或是林玉荷激揚丕變的情緒截然不同。這中間沒有愛戀的成份和意念，娶她也不過是為了讓她免於遭受羞辱，願意接納她和照顧她，則是因為自覺對她的人生抱持著一份責任，如此而已！無關愛情。

「我們是夫妻，無論上哪兒去總是一體同行。」他的手稍微使勁一握，簡單卻明確的舉措是為了彰顯自己對承諾的重視。他絕非口若懸河之人，她當然明白，所以她更加清楚要單獨離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忽然覺得很想嘆氣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身皮囊穿戴久了連心思想法也跟著被同化了似的。

沉默無預警的到來，佇立的兩條身影漸漸朝對方聚攏，經過適當的調適融合後，最後重疊成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