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十二點過五分，申浩文原本還想繼續工作，不過再哈欠接連而起後不得不放棄，站起來剛想離開辦公室，毛松杰像一條影子般從裂開的門縫溜進來了。秘書郭語容並未隨侍在側，平日鑽研阿諛奉承的人也一個都沒有出現，換句話說他是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來到。

這行徑有點古怪！掌控著旗下一百多位員工的巨頭，動輒觀瞻，無須低調至此，除非來找他的事根本無法放在檯面上，因此才異乎尋常的低調起來。雖則如此，他還是端出笑臉迎人。

「董事長，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下班？」申浩文迎上前去，一面招呼他入座。「請坐。要不要喝點甚麼？我泡杯咖啡給你好嗎？」

「甚麼都不需要。我來是有件事想拜託你。」直接切進主題，所有客套話全省下了。

「公務上你儘管吩咐就行了。」看來要他幫忙的應該不是公事。

「不是公司的事，是我私人有事相求。」他用了一個相當罕見的【求】字，事情想必很嚴重而且難以應付，有點棘手。

「請說。」

「白天耳目眾多我不方便來找你，只能趁現在辦公室裡只有你和我才能說。」他的眼神有些閃爍，幾乎已經沒辦法好好正視申浩文，看來不僅是棘手而已，恐怕處理的不好還會連累自己吃上官司，唯有走在危險的高索時，毛松杰才會這副鬼祟怯懦的奇怪模樣。

「甚麼事？」申浩文心裡有底，不過還是決定等他親口說出來。

「你也知道我們這個行業是主管機關特許的行業，公司的運作全都必須符合相關規範，雖然法規定的非常嚴謹，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任何規範都有它的漏洞，完美無缺的規定是無法存在的。」偌大的辦公室雖然空蕩蕩的並沒有其他人在，毛松杰還是壓低嗓子說話，生怕被上天聽去。

他的工作和投資決策有深切關係，找他不找別人原因淺顯易見，八成是和股市有關，該不會盧總一樣想要藉他的力量去炒作股票吧！那麼．．．對於股市豈不是又要掀起一波腥風血雨？那些辛勤工作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才存下一點積蓄的投資大眾又會被置於何地？他們與他不同，他們甚麼都沒有。既沒有有效的資訊系統，也無力對抗聯合一致的投資機構，往往莫名其妙就賠光血汗錢。有時並非投資人本身的問題，而是這個行業裡有太多的死角和黑暗，連統御的主管機關也根本無力制止。所謂法規，是針對有良人的投資機構和決策者所做的適當適性的規範，但對於一心只想賺進大把銀子的投資公司來說，法規的價值只在於參考而已。　

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知道為了避免利益輸送不得持有公司旗下基金投資的個股，且名下持股必須按月申報，以免有人藉公務之便暗渡陳倉。這個規定適用二等親內的眷屬。當然那所指的是檯面上而言，而檯面下的做法則是透過借用人頭的方式在基金進場前先購入相關個股，安穩的坐上車後，只要等著基金抬轎，順利搭上順風車趁機大撈一票，這是實際上的操作手法。

「你知道我之前買的股票都還穩住套房，我最近又急需用錢，我要你運用公司旗下的基金和透過媒體以雙管齊下的方式幫我拉抬股價好讓我順利出貨。」毛松杰難得低聲下氣的求助別人，尤其是他自己的員工，不過他現在無論如何都必須求到財，錢的問題解決後，面子和自尊也就能兼顧了。

那豈不是要動搖他的信念去從事坑殺散戶這一類事！這樣．．．毛松杰和盧總有甚麼不同？那些投資大眾已經夠可憐了，只能透過新聞媒體取得已經篩選過的逾期資訊，或是淪為老師和作手的出貨工具，往往連自己怎麼賠光積蓄都不清楚，根本是一群從頭到尾都處於挨打下的次等股市。

這現象由來已久，明知不公平他也無能為力，絕不助紂為虐是他唯一能為投資人盡一份心力的方式，所以當日他才會毅然決然拒絕盧總的提議。而如今．．．他的老闆居然要他昧著良心犯罪，他該瀟灑的辭去工作，亦或是違背良心接受命令？不！倘若要他違反做人的首要原則，那他寧可放棄如今的身份頭銜，就算從頭開始也無所謂，他既然有能力爬到今天的地位，要重來一次又有何難？！問題想通透後，心情一派輕鬆平靜。

「特許行業的許多規範我想你大概都不記得了，我再提醒你一下，依據投信事業管理規則第十九條規定，證券投資信託事業應依本法、本法授權訂訂之命令及契約之規定，以善良管理人之注意義務及忠實義務，本誠實信用原則執行業務。不得有下列行為：

「一、                以業務上所知悉之消息洩漏予他人或從事有價證券及其相關商品買賣之交易活動。

「二、                運用證券投資信託基金．．．．．．．．．．．．．．．．．．．．．。」

申浩文原打算將所有要點逐條朗讀，不料才讀到第二款毛松杰就掩住耳朵不願再聽下去了。

「不要再說了。」

「如果你覺得條文太多太長，那我也可以選擇條文較短的證交所第１５５條講述給你聽。」申浩文以慢條斯理的方式說明，在法律上他絕對站得住腳，何況這也是他身為經理人的使命之一。

「廢話不用再說了。我只想知道這個忙你是幫？還是不幫？」他被錢逼急了，如果沒錢擺平一切，只怕在太座面前他再也抬不起頭來。男人甚麼都可以讓，可以忍，只有面子和自尊是必須隨時佩掛在身上。

「不幫！」毛松杰問的急切他也答的乾脆。

毛松杰眼見硬的行不通，立刻化為柔軟的感情訴求：「浩文，我待你一向不薄，又拔擢你到如今這個地位，我對你如此真心誠意，難道．．．你連小小的回報我一下都不肯？」

「公與私不能混為一談。」他冷靜的回答。

軟硬都不成，毛松杰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拒絕，面子裡子都掛不住，心一急情緒也跟著上升起來。

「你．．．．我是你老闆，你居然敢不聽我的命令？」語調轉為氣急敗壞的質問。他是老闆，任何指示底下的人都必須乖乖照辦，只有他卻甩都不甩，偏偏自己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

「沒錯！你是我的老闆，你絕對有權命令我做任何事。不過．．．．接不接受在我。我是一個經理人，明知自己的老闆行為已經觸法，試問我又怎麼能不以經理人的身份提出應有的警告？如果我甚麼都不說，那便是褻瀆了擔任這個職位的責任，不是嗎？」申浩文坦然無懼的直視著他回，字字寓意明顯，說理分明，為的是挽回老闆所做的錯誤決定。

當然成效不彰。在這個行業裡很多人都這麼明目張膽的幹，沒道理別人能做他卻做不得，所以毛松杰要求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他是申浩文，並不是其他人，他擁有自己的信念與意志，以及誰都無法動搖的堅定意志。

「你．．．．」至此，毛松杰除了氣憤外已經束手無策了，對於申浩文他求也求過了，指示也確實下達，軟硬兼施下對方卻依然故我，他也無可奈何。不過，他真的非常大膽，竟然敢於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看來不讓他受點教訓是不行的，必須讓他知道任何時候都不可以違逆老闆的命令，這才是身為員工的基本戒律。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毛松杰胸口一下膨脹起來一下又消退下去，起伏更替的很快，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吸氣，把吐氣的時間拉長變慢，這樣心情總算平撫些許。

「好！你有種！咱們走著瞧。」咬牙切齒的丟下最後一句毛松杰旋即拂袖而去，辦公室的木門在他身後重重的關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周圍再度恢復成一片安靜寂寥的深夜光景。

身體沉入柔軟的沙發中，嘗試著放鬆心情，但有甚麼在腦海中不停翻滾著，空氣中散發著一股不好的氣味，毛松杰離開時並沒有把一身臭氣沖天的銅臭味帶走，那些難聞的氣息正隨著空氣粒子到處散播，讓他的心情一度低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