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跑過了兩條街，她才逐漸放慢腳步，沿著街道慢慢的晃著。

臉上的水痕依舊，淚，則早已風乾。忿嗔與苦澀重重的盤踞在心口，不甘被侷限在這小小的一隅，開始隨著血液運行向周遭漫延，甚至在她心靈深處據地為王。

涼風一吹，神智也跟著清醒了。竄入腦海的首要思維竟是：她在哭甚麼？而又為何而哭？這個答案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如果不哭，那個場合她絕對下不了台。她是因哭而哭，而不是因情緒所致想哭而哭，連哭都無法隨心所欲，這實在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漫無目地的在路上閒晃，哀怨，始終如一的貼身相隨。她有種被人架高在半空中腳勾不著地的惶恐，又像只抓著一根浮木在海裡載浮載沉等待援救的落難者，除了恐懼和手中唯一的抓取物外，一無所有。

思緒紛紛擾擾，自是有所疏失，她竟忘了自身安危兀自走在礦蕩的馬路中間，直到對面來車車頭大燈刺痛了她的眼，她才驚覺自己早已立於危機之中。說時遲，那時快，便是在這千鈞一髮中，一股莫名的力道從後襲來將她硬生生推離險境。

那是一雙強而有勁的男人雙手，這感覺鮮明的在她背上烙印。是誰救了她？雖然空空蕩蕩的身後空無一物，但她就是知道有人，只是…人的動作有快到在一秒鐘內消失於無形嗎？還是救下她的原是非人類？縱使她的推論正確，她也並不害怕，對方既然出手救了她，想必也不會危害她的生命。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對方為何要救她？救她又有何目地？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是好奇心使然，也或許是鬼使神差下，她暗暗打著再次嘗試的計量，遂於行進間故意滑了一下腳，好營造自己跌倒受傷的機會。就在身體急速向前撲倒的時，果不期然的，另一股力量再一次適時承住了她，她再一次的毫髮無傷。的的確確有個不明物體在保護她，只不過不知道原因而已。

「你出來啊！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面做甚麼？」她本能的對著空氣大喊，並不期望會得到回應。

結果，她卻意外的得到回覆。

「妳不怕我嗎？」輕的像嘆息的聲音從空氣中向外滑出，是男子慣有的嗓音。

「你救了我啊！我為甚麼要怕你？要是你想害我也就不會救我了。」她試著在虛無中找出他的正確位置，但他的聲音像凝聚在空氣中的不名因子，正緩緩的由四面八方攏近，以致於她無法分辨出他藏身之所。

「嗯！」語調微揚，彷彿他正輕輕的微笑起來。「妳的推斷很正確。妳很想見我嗎？」

她用力點了一下頭。「我想向你當面道謝。也想問問你為甚麼要幫我。」頓了一

下，隨口又將疑惑脫出：「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像風般呼呼的聲息飄起，想是他又笑了。

「我既非鬼，亦非人，我是一個沉睡了千百年的『晶靈』。是妳喚醒我的，妳不記得了嗎？將我從沉睡中喚醒的，是妳，所以我幫妳也是很應該的。何況妳對我是很重要的，我不能讓妳受到半點損傷。妳不用向我道謝。」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夠傷妳。最後一句擱在心底冥想，可沒膽子說出口。

「我甚麼時候召喚過你？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越聽越迷糊了。

「妳忘了『戀戀水晶』嗎？那天夜裡妳排了個九星連環啊！我就是被那個陣式叫醒的。」

「喔！」她這才恍然大悟：「那…書上所載的有求必應也是真的囉！」沒想到祖父的遺作竟有著通靈的本領，她才有機會一窺未知世界的奧妙，她不免對先人豐富的知識好生佩服。

「當然！妳有甚麼心願要我幫妳成就的嗎？」

「我…．」認真的做了思考，但她本就一無所缺，於是，她回他：「我沒有甚麼心願要實現的。」

「喔！」換他訝異了。過去他遇到的人類總是貪得無厭的向他提出需索，永不知足，他從未見過無欲無求之人，此番算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甚麼是晶靈？晶靈也有名字嗎？」她最好奇的還是對他本身的一切。

「我沒有名字，名字是人類才有的東西。不過…．妳可以叫我紫晶靈。舉凡世界上的任何物種；走獸也好，飛禽也罷，甚至是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有其本命元神，賦予著不同的生命。我就是紫水晶的本命元神。妳平日感受到的磁場來源，那便是我在釋放能量的一種感應。」

「你說你是…．紫水晶的本命元神？」她吃驚不已，只因為她從來不知晶石竟有其所謂的本命體的存在，她一直以為感應到的水晶磁場不過是人類氣流的移轉，殊不知那是晶石的生命源泉。

「慢慢的妳就會知道了。往後相處的時間多的是，妳何必要急於一時？」她的困惑不明讓他感到十分有趣。

「也對！」她想了想，問：「以後我是不是隨時都可以見你？」

「我總是在妳身邊保護著妳，但並不表示妳隨時可以見到我。」他給了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為甚麼？」

「這妳就不要問了。」

「那如果我想和你聊天呢？你會在嗎？」

「如果妳想找我的時，妳就摸一下身上的紫水晶，那我就會知道妳找我了。」頓了頓，語氣更是春風般的柔軟了。「我想做一件事，希望能徵求妳的同意。」

「甚麼事？」

「我可以親一下妳的面頰嗎？我已經有許久的時間沒有接觸過人類…．．」

濃濃的期盼由空氣中清楚的嗅出，唐季情微微沉吟了一下，雖覺於理不合，但她終究還是點頭了。她不想讓他失望。既然彼此有著某些心靈上的聯結，那麼如果讓他失望了，她必然也將感同身受，因此她接受了這個要求。

白煙從看似虛無的空氣中軟綿綿的凝聚起，繪出了虛幻而飄渺的唇瓣，淺嚐即止般的在她粉頰上烙印，隨即煙消雲散。

雖然視之空無一物，唐季情卻深刻感覺到唇印的真實，不覺有些茫茫然的。

「你還在嗎？」等不到他開口，她先說話了。

「在！不過我不能再和妳說話了。妳的男友追來了。」

此落，徐若泉的聲音便老遠的彼起，隨著彼此間的距離拉近，聲音越漸清晰。

「小情～」

這時候她實在不想見他，聽見他的聲音接近，她反而加快腳步想走。

「小情～別走啊！」他急急的扯住她的右臂，適時限制住她的行動。

「你跟來做甚麼？看我的笑話嗎？」受傷的心吐不出一句溫暖的語調，唯獨冷言冷語無所不在。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關心妳…．」感受到她的情緒波動仍然激烈，他以更溫和的聲音試圖撫平一切。連同她所受到的傷害。

「你是真的關心我嗎？」她瞪著他，眼底有一抹明顯的疑慮。「如果你真的關心我，我受辱時為何你無動於衷？就算我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好了，我也是你的女友，你怎麼能夠忍受我被一個莫名其妙、毫不相干的人吻著……」措詞一句比一句劇烈，語氣一聲高過一聲，為的，只是質問這個好的離譜的好好先生。

她的未來，要的是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一個溫暖卻強勢的靠山，而不是柔弱的蒲柳。是的，他只是一株蒲柳。這些日來的錯覺讓她誤以為他終於轉了性，化成了堅不可摧的穩固磐石，原來…一切不過都是假象，他一直以來就是從前那個他，從未變過。

「小情～我是真的關心妳的。如果不是因為他說有方法叫醒妳，我說甚麼也不會任他胡來…．。」他急切的表示，希望能獲取她的諒解。

辯解！全是狗屁不通的辯解之詞。她一句也不想聽。她看也不看的越過他繼續前行，但他卻趕上前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妳不相信我？我們認識這麼久了…．」

「時間的長短不足以換取信任。」停了步，她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那麼甚麼才足以換取信任？」

「危難發生時的處理方式，是獲取信任的最好方法。」

說完她頭也不抬的轉身走遠，甚至為了避面相對她寧願選擇走回頭路。

距離拉的夠遠了，唐季情才逐漸放慢腳步，背後徐若泉熾熱的目光烙下的印依舊鮮明，想起那雙滿是祈求的眼眸，她內心微微感到些許不忍，但更多繼之而起的怨氣蓋過了先前不忍的心情，她的心再次剛硬了起來。

少了閒雜人等，那聲音才再度響起：

「妳這樣對他不覺有些殘忍嗎？！」

「你這樣覺得嗎？」她淡漠的反問，但在對方回覆以先她就先做結尾了。「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渾身洋溢著一股蠻不在乎的灑脫，彷彿一切已與她無關了。

「他對妳有很深的感情…．」

提起他，她頓時無禮的截斷他的話。「我不想再提他了。」

「嗯！那妳靜一靜吧！我不吵妳了。」他主動打住了話題，十分體貼。

「謝謝你！」知道他隱匿不見，但她仍自顧自的對著虛無表達感激。

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竟也耗到了大天光，她還在思索著要不要赴『迷幻水晶屋』上班，亦或者是隨便找個去處棲身。思考了半晌，還是決定上班去也，遂動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