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兒子從南非打電話來賀新年﹐聊了一個多小時﹐他早已接到通知辦理美國綠卡﹐但一再延期不想移民來美。兒子早已成年﹐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也不必勉強。我們老人家也只能以回憶來打發時間了﹐曾經跟老婆談起二十幾年前的有關他的往事﹐記錄下來﹐以饗格友。

                   老闆  我的可樂在那裡﹖

           古語有云 “  虎父無犬子  ” ﹐甚至於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 ﹐我看世間的人﹐大部份都是一代強過一代﹐這也是人類進步的原因之一吧﹗農家出身的我﹐對於理財方面真是一竅不通﹐甚至可以說非常糟糕﹐以至於辛苦一生而沒有很多的積蓄。現在回想起來﹐這一生就有幾次的錯誤投資﹐而平常生活所剩餘的錢也都死死的放在銀行﹐從來沒有想到去做更有利潤的規劃。前些時候﹐小女兒送給了我一本叫做“窮爸爸﹑富爸爸” 的書﹐就覺得自己的孩子們﹐年輕輕的就想到要如何理財了﹐心中甚感安慰。

          寫到這裡﹐想起以前在西非做生意的時候﹐兒子健祥對某件事情的做法與他老爸大不相同的故事。那是1980年代中期﹐全世界非常缺乏橡膠﹐價錢大漲﹐很多橡膠公司湧到西非來搶購。賴比瑞亞可以說是世界上產橡膠最多的國家之一﹐有一個美國公司—Fireston (火石公司) 在當地的橡膠園﹐面積一百萬英畝﹐號稱世界第一。原來農民的橡膠也都是賣給該公司的﹐但自從有了其它公司來搶購之後﹐一切就都改觀了﹐以前農民賣膠都是自己花錢顧車運去的﹐如今有人親到農場購買﹐不但省了車費﹐價錢又提高了不少﹐因此一度因價錢低落而停產致令荒蕪的橡膠園﹐便紛紛重新生產。可是要重新生產並不簡單﹐要清理經過幾年沒有整理﹐長滿雜樹雜草的橡膠園 (每個膠園都是幾百上千英畝以上) 以及工具與工資﹐需要不少的資金﹐當時我正在離首都一百多哩遠的一個德國鐵礦公司內開設農場﹐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橡膠園﹐一個新設的馬來西亞橡膠加工出口公司﹐叫我在附近收購橡膠給他們﹐從中可以賺到不少利潤﹐於是買了一輛六輪卡車﹐開始在附近收買橡膠。有許多膠農為了曾割橡膠﹐要求我的資助﹐由於利潤不錯﹐所以貸款給了三十幾戶農民﹐條件就是所生產的橡膠只能賣給我﹐所欠貸款慢慢由每次收橡膠時扣回。無形中變成了一方  “霸主” 。記得當我因戰亂逃離西非的時候﹐這些契約農場總共還欠我三萬多美金呢﹗

          鐵礦公司在離公司十哩外的公路上設了一個檢查站﹐橡膠公司就在這個檢查站外設了一個橡膠收購站﹐我們每天收購的橡膠就運交到那裡的。

          鐵礦公司的檢查站﹐主要的目的是怕員工偷帶公司的財物設備出去﹐所有經過的車輛都必須接受檢查。我們卡車運的都是一片片像豆腐一般的大塊橡膠﹐而且都是濕韃韃的﹐還流著水呢﹗可是每次到了關卡﹐便要傷透腦筋﹐按說那些保全人員﹐有哪一個不認識的呢﹖平常見面都會親熱的打招呼﹐但到了緊要關頭﹐便會給你來個公事公辦的嘴臉。他們一見到我們﹐便會千篇一律的說﹕Hello Boss ! Where is my Coca cola ? (  老闆你好﹗我的可樂在那裡﹖)﹐我知道在這裡免不了一定要花點小錢﹐平常會拿一兩塊錢(美金) 過關﹐可是總要磨蹬半天﹐有時遇到比較刁難的﹐兩塊錢還不夠﹐甚至叫我停在路旁﹐作勢要把橡膠搬下來檢查﹐看看裡面有沒有藏東西﹐往往在這個時候﹐我會氣不過來﹐跟他們理論一番﹐甚至大吵一頓﹐因為實在太不給我面子了﹗此時另一位保安便會走過來打圓場﹐說好說歹的﹐當和事佬﹐當然我也就乘機收場﹐再掏出一元給他們了事過關。

          問題是幾乎每天就要碰到這件事情﹐有時一天要通過兩次﹐實在煩人。有一次也是在大吵一頓之後﹐其中一位保安說: “ Boss man , 你知道Chien每次都給五塊錢﹐您為什麼那麼cheap(小氣) 呢﹖” Chien就是我的兒子健祥﹐當時我說不可能﹐他卻叫我回去問他。

          兒子十四歲就會開大卡車了﹐他是小時候常跟著工頭學開拖拉機犁地而學會開車的﹐經常我忙的時候﹐會叫他和司機一起去收橡膠﹐而司機也只是聊備一格﹐大部份時間都是由兒子開的。他對黑人很慷慨﹐常常把午餐分一半給司機吃﹐與同學及農場的工人相處得很好﹐大家都喜歡他。

         回家我問兒子﹐過關給五塊錢是否屬實﹐他說是的。我埋怨他壞了規矩﹐把小費價碼提高﹐以後就麻煩了﹐他卻說爸爸你想想﹐卡車堆滿濕韃韃的橡膠﹐流出來的水比自來水還大﹐多停一分鐘﹐要流掉多少磅的重量﹐損失不是更多嗎﹖雖然給了五塊錢﹐但不必停留就過關﹐皆大歡喜﹐我們也沒有損失﹐這樣不是很好嗎﹖爸爸不必死要面子﹐那些保安雖然平常對您很好﹐一旦有了權力﹐可以立刻翻臉不認人﹐關卡還不是等於虛設的﹐否則您看那個Housing Department的主管﹐他農場的一磚一瓦﹑冰箱冷氣﹑甚至Caterpillar的發電機﹐那一樣不是從公司裡搬過去的東西﹖所謂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們的胃口還算不大﹐為了方便省事﹐我建議以後爸爸就給五塊吧﹗

          我被孩子說得一愣一愣的﹐覺得滿有道理﹐其實這些道理我老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種自尊心在作怪罷了﹐如今給兒子一說﹐立刻感到海闊天空。自此之後﹐每次過關遠遠的見到我們便放起欄杆﹐卡車幾乎不停﹐保安接過五元硬幣﹐來個九十度敬禮﹐不管早上或傍晚﹐標準的一句話﹕“ Good morning Boss, Thank you!”

          “  Good 你個頭了﹐乾脆叫Good money  更恰當﹐什麼時候了還morning 呢﹗”我心裡說。

        “ 兒子是比老子有魄力。”  雖然心裡還在心疼那五元硬幣﹐但也不得不如此認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