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酒燉公雞Coq au vin 是法國人都熟悉的一道菜，Coq是雞，且是公雞，也就是說傳統上做這道菜母雞不成，要的可是曾經氣宇軒昂的「老」公雞。

不是胡謅的，養過雞的人都知道一隻公雞可負責一窩子母雞沒問題，且千萬不能把兩隻公雞安在同一管區，否則這兩小子會從早到晚爭風吃醋打到頭破血流不得安寧，我聽法國人說被留下的唯一公雞每天早上除了叫天亮外就是開開心心地追求成打的女朋友，整整驕傲地獨霸雞群三年才功成身退，雖然終究得面臨一刀，但可是會被恭恭敬敬地烹調成一道傳統美味Coq au vin，那時的公雞肉韌的需要用紅酒、百里香和月桂葉等等香料醃一整晚，再經長時間煎煮烤，燉入蘿蔔香菇小洋蔥等，厲害的師傅火候拿捏得當時，除了溢出的滿鍋濃郁酒肉香外，還能讓老肉在容易撕咬之餘頂住嚼勁，才想起那滋味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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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上校爸爸很年輕起就開始用文字紀錄滿肚子的國仇家恨，在那個危機四伏的白色恐怖年代，只要日記裡提到家人，他就會用生肖替代，比如和老婆間一輩子的龍虎鬥，又，四個兒子發生的大事件列舉如：大兔子逃學後考上公費留學決定遠走高飛，二羊在加州娶了美國猴不到一年就離了，老三老四這對雙胞公雞在大的飛紐約不久，小的也衝巴黎了……十多年後等到我出現時，家書裡就多了一隻趴趴走的豬。

這些細節在我核對清楚每人生肖的那年才有一點錢買了人生第一間小套房，有意思的是上校爸爸帶來的入厝禮物就是一對公雞和一隻豬的玻璃擺飾品，說是雙胞胎打胎就在一起分不開，即使我只和一隻公雞住。

這麼些年了，這雙雞一豬還直挺挺沒缺角地被擺在書架上，沒讓地震也沒讓我的奶油桂花手給做了，算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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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廚房忙著，爐上還有最後一個菜，但即使背對我，他還是延續剛剛切菜時的話題，斬釘截鐵嘴賤地說：「妳這輩子都不會成為作家，連雜文家也不行……」

我把才出爐剛塞進嘴的紅酒燉公雞雞腿吐回碗裡轉頭質問：「為啥？」

「因為沒養貓！」男人回的可快。

「臉書上妳掃掃，好多寫作者都曬貓，甚至之前線上新書發表會那位當紅新生代女作家，講到一半突然起身說貓想出房間就開門去，才不管鏡頭是否被放空，自然的跟呼吸一樣，所以貓和作家是分不開的，妳沒養貓，沒養魚，連一隻狗都沒有，應該是沒機會了。」他邊撈菜邊說。

我聳聳肩重新把那塊紮實的土雞肉放回嘴撕了一口，紅酒混著百里香四溢，暖暖的，似乎回到那個陽光明媚的地中海，舒服又美味，任何嘲笑都嫣然釋懷，何況這Coq au vin 是男人親手照食譜煮的，多好！再說幻想當作家寫字是失業拿來做夢用的，沒成死不了，但沒他做的這洋盤人生會缺了大半塊，讀了幾本洋書殘留在血液裡的靈魂還是需要餵養，不然嘴饞心癢的，全身不快活。

我邊貪嘴邊問：「我胡亂寫的可不求功名，無欲則剛，強吧？對了，飲啥？不能因為Coq au vin 有vin 就把我的vin給省了…」

男人熄了火轉身說：「還是不成，妳總得養點啥才有希望，好讓有天線上發表會時有東西可以從鏡頭前放出去……喂喂喂，沒規矩，急什麼呀妳，還沒擺盤就猛吃，上桌去！」

我又從鍋裡挑了一塊洋菇送嘴裡，從小我媽就是邊煮邊讓我饞，改不了了……我張口呼燙大字搖擺走向沙發，頭也不回地回嘴：「有啊，我養了隻老公雞正幫我做晚飯勒，你沒看你爸屬你的這兩隻雞還站在書櫃上不動如山，哈，只可惜你的真身已經做不成coq au vin 了，超過三年太久了……」

我坐著等正式擺好盤上杯的Coq au vin & vin，繼續幻想以後也許當個打雜「家」，總是要有個什麼「家」的……

夕陽正好斜照進家裡來，今日挺好的。

20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