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步步驚心》— 無可奈何的穿越 (二)

在《步步驚心》故事裡被誤會最多的可能就是九爺胤禟了。若曦（或張曉）第一次看到胤禟就稱他「毒蛇老九」；然後在整部電視劇中，每隔幾集就有一件事證明他的“壞”。在四爺和八爺聯手舉發太子貪污納賄時，發現九爺也不乾淨。當他受到警告不得不收斂，卻把怨氣發在十三身上，找了綠蕪的麻煩。後來若曦的好姊妹玉檀受蒸刑而死，才知道她是允禟在宮中的暗樁，違反了雍正禁止宮人通報消息的命令，因而受罰。而若曦受刺激昏倒流產，也是因為九爺的一句「我們要是有十分的傷痛，也必定要他（雍正）承受五分！」

九爺真的這麼壞嗎？從歷史資料看，他卻是另一種面貌。

愛新覺羅‧胤禟，聖祖第九子，母宜妃郭絡羅氏 ，生於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宜妃郭絡羅氏（和八福晉同姓，但沒有直接親屬關係）是康熙很寵愛的一個妃子，生了三個皇子：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和十一阿哥胤禌（十二歲夭折）。

雖然貴為皇子皇女，阿哥公主們小時候的病痛也不少。康熙共有35子、20女。其中只有24個兒子和8個女兒活到成年。胤禟十歲時， 由於耳部患癰感染，高燒昏迷，一度危篤。恰逢精通外科的意大利籍傳教士盧依道（Isidoro Lucci S.J. (1661-1719)）由澳門抵京，奉詔入宮救治，才得痊癒。因為這個淵源，胤禟成年後，“對歐洲人頗有好感”，並始終厚待供職清廷的葡萄牙籍傳教士穆景（敬）遠（Joannes Mourao）。

與康熙朝大多數皇子一樣，少年胤禟擅騎射，大病初癒首次隨康熙出獵，就用短箭獵獲兩頭鹿。還奉令用滑膛槍打傷了一隻熊，再一箭射死了它。在一位大臣的請安折上，康熙有如下硃批：“九阿哥甚勇敢，騎馬強於其他阿哥”。

除了滿人擅長的騎獵，胤禟也好學嗜讀，喜歡研究發明。

康熙帝第四次南巡（四十二年春），在無錫遊覽秦家花園時，遇到宋代詞人秦觀的後人，待舉儒生秦道然。康熙將秦道然帶回京師，大約兩年後，指派他做了胤禟的師傅。從雍正初年議定的胤禟「罪狀」以及秦道然等人口供中，都透露出胤禟好學嗜讀以及性聰敏，喜發明等特點。除了精通滿語，蒙古語和漢語，他還學過俄文。

胤禟另一突出之處，是他擅結交，好施捨，有擔當，重義氣。胤禟結交的對象，擴及下級地方官員，文人士大夫，西方傳教士，甚至宮中太監，京城流民等不同社會階級。

師傅秦道然於康熙四十八年中進士，選為庶吉士。他以擔任禮科給事中為由，提出離開胤禟家。胤禟不允，打破不以漢人為管家的成例，讓秦道然兼做貝子府管家，並讓府上人均對他以大人相稱。秦道然盛讚胤禟“為人寬宏大量，慈祥愷悌”，“有帝王體”。 即使在受審中，依然承認胤禟“好將貨財給人，借與人全不計較”。

康熙朝中後期，胤禟認為鞏昌府（今甘肅隴西縣）知府何圖有才具，可備大用。贈給房子一所，兩次為其捐納。後來他將何圖派往胤禎軍中，行前幫給騾馬，賞與盤纏，總計六七千金。何圖的兄弟也是胤禟屬下，常被派往西寧，給胤禎送信，傳遞胤禟給何圖的諭帖。值得注意的是，何圖曾在胤禛門上“行走受恩”。不過他並未作為臥底，向舊主胤禛密報胤禟的情況。可能當時是其他原因脫離胤禛，另覓新主，並獲得胤禟的寵信。雍正即位後何圖被命令揭發胤禟，約於雍正三年被令自盡。胤禟至死也不知道這一秘密，可見胤禟和胤禛不同的待人處事風格。

在康熙諸皇子中，胤禟可能是最講義氣的一個，勝於十四爺胤禎（後改名允禵）。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初，帝由塞外返京途中，作出廢黜皇太子胤礽的決定。返京後，胤禔與胤禛共同看守胤礽。 康熙帝親筆撰寫廢斥皇太子的告天祭文，並讓眾皇子拿給胤礽看。胤礽對他們說：“我的皇太子是皇父給的，皇父要廢就廢，就免了告天罷。” 胤禔等遂奏告，康熙帝認為胤礽此言甚是無理，生氣的說：“以後他的話你們不必來奏。”胤禔等又一同將此旨意傳達給胤礽。

不料胤礽說：“皇父說我別樣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殺逆的事我實無此心，須代我奏明。” 胤禔聽罷怒目呵斥：“旨意不叫奏，誰敢再奏！” 眾皇子面面相覷，不知所措。胤禟卻向胤禛建言：“此事關係得大，似乎該奏。”胤禛就勢表態：“九阿哥說的是，便擔了不是也該替他奏一奏。”胤禔仍不肯代奏。 胤禛說：“你不奏我就奏。”於是，胤禔與胤禛共同奏告。康熙帝聽罷稱讚：“你們奏的是。” 下令將胤礽頸上鐵鎖解去。

是否有弒父之念並付諸行動，是康熙帝判斷胤礽罪責輕重的關鍵。胤礽就此為自己辯白，正合康熙帝的期望，對於緩和兩人的關係，至為重要。

胤禔身為皇長子卻不得太子之位，嫉妒胤礽而想置他於死地，自然不願代為陳奏。其他皇子也都觀望不語。唯有九阿哥胤禟不計利害，直言應該陳奏。胤禛尚未摸清皇父意思，只是見機行事，附和胤禟。可是，康熙復立胤礽不久，命內侍傳諭諸皇子及王公、大臣：“前拘禁胤礽時，並無一人為之陳奏。唯四阿哥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在朕前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偉人。”

胤禛與胤禔一道轉奏胤礽之言，即是為胤礽保奏之始。他沒有向康熙帝說明，是接受胤禟建言而為之。 此後，因為覺察到康熙帝的悔意，為博取皇父好感，又屢次為廢太子保奏。 胤禛的作為，不僅讓康熙認為他“能體朕意，愛朕之心，殷勤懇切”。 胤禟也曾對屬下講：“四阿哥（因胤礽被廢斥）十分著急，很要救他，甚為難得。”

胤礽被黜後，胤禔奏告康熙帝：“相面人張明德曾相胤禩後必大貴。今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使康熙帝深為震驚，據此認為胤禩、胤禔等“結黨潛謀，早定於平日矣”。

待張明德案審結，就召諸皇子入乾清宮，諭責胤禩“柔姦性成，妄蓄大志……其黨羽早相勾結，謀害胤礽” ，命將胤禩鎖拿，交與議政處審理。 胤禟認為胤禩被冤屈，不顧康熙帝還在盛怒中，與胤禎一起為之保奏。 康熙帝斥其為“梁山泊的義氣”，並打了胤禟兩個耳光。當降為閒散的胤禩被鎖拿發審時，胤禟竟與胤禎懷藏毒藥，願與同死。又攜帶鎖銬，親自隨行，以示同患之意。

胤禟向與胤禩要好，佩服胤禩的才幹。即使後來胤禩因為「斃鷹事件」受到康熙責罰，眾兄弟少與聞問，胤禟還是支持他。

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秋，帝由熱河返京途中，為了避邪，想將住在暢春園近地，染患傷寒的胤禩移往城內。 諸皇子奉旨商議時，惟獨胤禟激烈攔阻：“八阿哥今如此病重，若移往家中，萬一不測，誰即承當？”這時胤禩已經失寵於康熙, 與儲位絕緣, 胤禟仍然挺身為他說話, 反映了胤禟的重情重義。

明珠是康熙朝前期的權臣之一，逝於康熙四十七年。 他自二十七年罷革大學士後廣置田產，成為當朝大臣中的首富。 死後由次子揆敘掌承家產。 《永憲錄》稱：“揆敘卒，無子。以所有家財八百萬獻於宮府，令九貝子（胤禟）掌之……其（揆敘）卒也，相傳欲以皇孫為之嗣，或即指胤禟子。”

胤禟僅為貝子，位居宗室爵位第四等。 但是由於與明珠家結親，迅即擁有百萬家產，一躍而為當朝皇子首富。 據秦道然供稱：“胤禟從前家私不滿二十萬，自與明珠結親之後，現銀約有四十餘萬兩，田產，房屋，生意等項約還有三十餘萬兩。” 如果胤禟貪污納賄，康熙怎麼會為他的女兒指一門這麼好的親事，讓胤禟掌管明珠的遺產？

有了這些財富，胤禟更可以大力支持胤禩和後來的十四爺胤禎。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十月，胤禎被任命為撫遠大將軍，率師西征。 胤禟為此興奮不已，指望胤禎立了大功，早正儲位。 胤禎西征出發前，已得胤禟贈銀一萬兩。 其後，胤禟幾次差人往其駐紮地，送銀數萬兩。 胤禎過生日時，胤禟派人專程送去九件金器皿，約值一二萬兩銀子。 六十年十一月，胤禎由西北前線暫返京師，胤禟耗費大量錢財，將胤禎的花園修葺一新。

同時，他也發揮他的發明能力。康熙五十七年胤禎率師西征後，先是駐紮西寧，為收復拉薩進行準備。胤禟親手設計出一種戰車式樣，並向長子弘晸的師傅邵元龍詳談指授。 由邵元龍找人畫出圖樣，經他過目後，差人帶給胤禎。這一戰車式樣圖是否為胤禎所採用，不得而知，但證明胤禟對十四弟的支持是多方面的。

胤禟對胤禩和胤禎的支持可以說是押寶，對老十胤誐就純粹是兄弟友愛了。「八爺黨」的四兄弟中，胤誐才智略低，十四有點看不起本為兄長的胤誐，獨與胤禩親密。而胤禟一向待胤誐較好，胤誐對此也不否認。他在胤禩、胤禎、胤誐等人中，發揮了維繫、平衡彼此關係，促進團結的作用。

胤禟府邸與胤禛相近，原先關係也不錯。一廢太子事件發生後，胤禛根據康熙帝之好惡修正立場，刻意與胤禟等人拉開距離，胤禟卻未看透這一點，仍視胤禛為同路。儲位角逐中，胤禟力助胤禩、胤禎，胤禛深為忌恨，卻藏而不露，繼位後終於有了報復之機。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帝猝死，雍正帝繼位。 自此，胤禟處於逐步升級的打擊迫害下，直到病逝保定，共三年又九個月。 這一期間，胤禟的心路歷程，經歷了由震驚沮喪，到仍存僥倖，轉而消極無奈，以至最終絕望的曲折變化。

胤禎率師西征啟行前，反復叮囑胤禟：皇父但有欠安，儘早捎信告知。胤禟選派親信太監姚子孝，為他與胤禎之間傳遞信息。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帝在南苑行圍時不適，返暢春園攝養。初十至十五日靜養齋戒，不理奏摺，不接見臣工。胤禟擬差人給駐紮甘州（今甘肅張掖）的胤禎報信，然而從胤禎得知康熙帝死訊後難抑悲情，稱“竟出此事，做夢難料”等情況看，他並沒有收到胤禟的信。可能胤禟認為皇父之病有所好轉，暫未差出報信的人。

胤禛出人意料的繼承皇位，被胤禟看好的胤禩、胤禎無不美夢成空。胤禟的震驚失望，遠超過失去皇父的悲痛。他對屬下長嘆道：“不料事情竟至如此，我輩生不如死。”為康熙帝舉哀時，胤禟突至雍正帝前，“對坐箕踞，無人臣禮”。 雍正帝責其何無眼淚，他掏出手帕爭辯：“我帕俱濕。”

雍正元年（1723年）初，雍正帝以遵循舊制，派遣王公往赴軍前為名，將胤禟發遣西寧。胤禟託故數請緩行，未准。是年二月，朝內外已有圖臘等人稱雍正帝“凌逼眾阿哥”的議論，主要係指胤禟而言。然而胤禟本人對前景還存著僥倖，甚至盲目樂觀。

據看守直人奏稱，胤禟赴西寧途中，“舉止泰然”，與其子副什澤等人一路嬉笑如常，毫無畏懼之色。抵達西大通，隨同而往的穆景遠問他：“我們到了西寧，皇上若再叫我們出口，如何受得？”胤禟回答：“你不知道，越遠越好。”他以為遠離京師，雍正帝鞭長莫及，或可得以保全。在具折請安時，他別出心裁，自稱“奴才弟”，折請皇后（胤禛嫡福晉烏拉那喇氏）安，亦有弟字。 這一做法招致雍正帝更大的反感。幾個月後，穆景遠勸胤禟向雍正帝求情，他說：“還不是時候，要等三年孝滿了的後頭，才可以求情。” 仍然期盼得到雍正帝寬宥。

胤禟不像胤禩，在雍正初年就看清一切賞賜都是暫時的竉絡，一旦大局底定就沒有生存希望。他把發遣西寧視為苟安之策，自稱“奴才弟”，提醒雍正帝念及同胞之誼，並寄望於三年服滿之後。 相較之下，他與胤禩在作風，見識方面的不同，在政治上的幼稚膚淺，都顯露無遺。

胤禟赴西寧後，雍正帝密令川陝總督年羹堯嚴加監控。雍正二年三月，年羹堯参奏胤禟擅自遣人往河州買草，踏看牧地，抗違軍法，肆行邊地。宗人府奏請將他革去貝子，以示懲儆。經此一事，胤禟並未加意收斂，處事風格一如以往。

他把巨額家財帶至發遣地，家人在集市購物，不計價錢，聽人索要，如數給予，貿易者趨之若鶩。 所以，他雖整日閉門不出，還是名聲遠颺，當地人皆知這裡住著一位九王爺，稱他為賢王。當身邊太監被撤回京城時，他賞給每人金條及西洋金表等貴重之物。又向屬下說：“倒是把我一個人怎麼樣也罷了，把我這些跟隨的人都帶累在這裡，我心上很過不去。要是他他們都收回去，過一日平安日子，我就死也是甘心的。”眾人皆知，無不感激。這些事傳到皇帝耳裡，雍正更加嫉恨。

他從駐地秘密與胤禎、胤誐等人通信。 與胤誐的信內，有“機會已失，追悔無及之語”。 胤誐沒有按照事前約定，閱後立即燒毀。 雍正二年，查抄胤誐府邸時，信被發現，成為胤禟的罪證之一。

雍正三年後，胤禟受到更加嚴密的監控，來往信件都被查看，迫使他尋找應付之策。他從與俄文字母有些像的拉丁文字母受到啟發，在滿文原有12字頭基礎上，造出19字頭，又添改拉丁文字母，用來拼寫滿語。

胤禟發明新字體後，先教授跟隨他在西寧的筆帖式佟保，又讓佟保按照他所寫的一張“格子” (即字體範式) 教會第五子弘暘和胤禎，讓他們用以書寫信件。他能夠創造出新的字體，而且簡明易學，表示不僅有滿、漢文素養和一定的俄文基礎，還有語言天賦，也顯出他的智慧與創意。

雍正四年九月，弘暘送信給在西寧的父親時，被九門捕役搜獲。雍正帝見信中文字怪異，類似西洋字跡，即遣人問詢供職清廷的西方傳教士，得到回答是：此種字體，亦不能識認。 又問弘暘，據弘暘稱：佟保來京時，“我父親寄來格子一張，令我學習，照樣繕寫書信寄去，我向佟保學會了，因此照樣寫信寄往。”

清廷認定這種怪異文字是由穆景遠教給胤禟的，但穆景遠在受審中矢口否認。其口供如下：“我有本格物窮理的書，他（胤禟）看了，說這字倒有些像俄羅素（斯）的字，我說果然有些像俄羅素的字。他說他得過俄羅素的字頭兒，況這字也有阿、額、依，竟可以添改用用。我也說可以添改用得。不想他後來怎麼樣添改了寫家信，我實實不得知道，委實我不曾教他寫這樣添改的字。” 穆景遠所言應當屬實。

雍正三年（1725年）初，帝以胤禟縱容下人，騷擾民間為由，命都統楚宗前往約束。胤禟得知楚宗抵達，未照接待欽差大臣之例，出迎請安。楚宗至胤禟門前，讓護衛轉告：“我奉特旨差來，貝子如何不見？”等待良久，胤禟始令進見。

據楚宗奏稱，胤禟在屋中站立，行色如前，氣概強盛，無憂懼之容。他將胤禟喚出，喝令跪在院內，聆聽諭旨。 聽罷，胤禟未按定例叩頭即起身，對楚宗說：“諭旨皆是，我有何說？我已欲出家離世之人，有何亂行之處？” 看來，胤禟對重返京師並獲寬恕，漸覺無望，只希望躲在偏遠之地，或可免於受到重懲。

雍正帝得聞，怒不可遏。 對諸王大臣說：“胤禟不知感激朕恩，肆行傲慢，全無臣下事君之禮，且稱出家離世等語。其意以為，出家則無兄弟之誼，離世則無君臣之分。如此荒誕不經，朕不解其胸中是何意見也。朕受皇考付託之重，臨御以來，於國家政務悉心辦理。朕自揣精神力量，可以經理有餘，惟於弟兄之中，此數人萬難化誨，既不感恩，又不畏法，使朕心力俱困。”

在欽差大臣前，胤禟不減凌傲之氣，實際上卻色厲內荏。他背地裡對穆景遠抱怨：“與其這樣揉搓我，比拿刀子殺了我還利(厲)害。” 這種表裡相悖之態，是其缺乏遠慮，好感情用事的性格使然。為數月後被革去貝子，提供了口實。

曾經得到胤禟救助的山西貧民令狐士義，此時得知他的境遇，千里迢迢趕來，扮做買賣人，假稱有要事求見。遭到胤禟拒絕後，仍不甘心，通過胤禟的太監，投遞書帖，內稱山陝百姓都說胤禟好，表示欲聚合山陝兵民，以救恩主。 胤禟閱後，將帖子送還，告稱：“我們弟兄沒有爭天下之理”，此後若再說這話，即差人緝拿。事後，胤禟向穆景遠轉述經過，穆景遠稱應執拿此人，交與楚宗，否則必是大錯。胤禟不以為然，說：“若拿了這人，他就大吃虧了。”

這件事反映出以下情況：

一、 胤禟雖曾積極參與儲位之爭，最終結果非其所願，此時在他看來，已無可能，也無必要改變既成事實，只求相安無事，苟全性命。

二、 他在身歷危難之際，斷然拒絕令狐士義救助，體現出顧全大局的意識及強烈的忠君思想，這也是當時的社會主流觀念。

三、 所謂“我們兄弟沒有爭天下之理”，意指以往清朝數代，無論因皇位或其他事由，皇室內部皆無武力相爭之事。 這一傳統，顯示出滿族所具有的較強凝聚力。

四、 胤禟不願通過執拿令狐士義邀功，以減輕自身罪責。 這與其重義氣，敢擔當的一貫作風相符。和雍正責備他的“外飾淳良，內藏奸狡”完全兩樣。

五、 斷然拒絕令狐士義的做法，透露出儘管旁人為他擔心，欲行相救，而他本人並不以為已處生死關頭。換言之，胤禟對自己其後所受懲罰的酷烈程度，仍無足夠認識。

雍正四年（1726年）正月，胤禟被革黃帶子，削除宗籍。三月，被雍正改名塞思黑（seshe），意為討厭之人。他的兒子們也被分別改名，所用之字俱為貶義。 四月，胤禟身縛三條鐵鎖，由楚宗等押解赴京。 據稱，他一路“無改悔戒謹之意，談笑如常”。 可能因為終得進京，仍然抱著僥倖之念。

中途奉旨，留住保定，五月十五日抵拘禁地。當被押入四面加砌高牆，重兵把守的囚室時，胤禟始露驚恐之色，一再哀求直隸總督李紱及楚宗等人代其陳奏，均遭拒絕。進入囚室前，李紱、楚宗等檢查他隨身攜帶的行李，除將衣服、被褥發還外，內有小刀、剪錐及雜書四套，全部沒收。他向看守索要桌子一張，未給。

雍正帝特降旨李紱：“除下賤飲食”以轉佣送入外，“一切筆、墨、床、帳、書、字、便冰一塊，湯一盞”，亦不得給予。時值酷暑，牆高房小，胤禟鐵鎖在身，手足拘禁，時常昏迷，家人用冷水噴漬，逾時方醒。 不久，跟隨而來的四個家人被隔離關押，胤禟的處境更為不堪。

六月，諸王大臣議奏其罪狀二十八條，內有行止惡亂，希圖儲位，奪據各處貿易，貪得無饜等項。 諭令頒示中外。 胤禟在備受煎熬，徹底絕望中，度過人生最後時光，歷時三個半月。

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1726年9月22日），也就是他44歲生日當天，逝於保定拘禁地。有人說是被毒死的。

胤禟獲罪後，嫡福晉董鄂氏與長子弘晸均被禁錮。弘晸在拘禁處度過50餘年，從翩翩少年變為古稀老翁，至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二月方被釋放，於乾隆五十二年去世。

後世對胤禟的評價，多從雍正的評語和大臣的揭發得來。

三年正月，雍正痛責胤禟“外飾淳良，內藏奸狡”。七月，就山西巡撫奏劾胤禟，諭稱：胤禟“自來舉動惡亂，結納黨援，妄行鑽營，不守本分。且人品庸劣，文才武略，一無可取。兼之居心妄自尊大，伊本無足算數之人……”

雍正四年（1726年）五月面諭諸王大臣，九卿等，又說：“塞思黑乃係癡肥臃腫，矯糅妄作，粗率狂謬，卑污無恥之人。皇考從前不比之於人數，弟兄輩亦將伊戲謔輕視……” 胤禟如果真是這樣不堪，雍正何必大費周章，一再打壓逼迫他呢？

胤禟被拘禁保定後，直隸總督李紱所奏硃批，有以下字樣：“大概不被阿其那（胤禩）、塞思黑愚弄之人，萬中無一。此二人只柔姦巨滑，世所罕見，膽量忍性，實出世人”。 這些憤恨之語，幾乎和其他批評自相矛盾，也是對胤禟等人具有出色結交能力的絕妙反證。

事實上，雍正帝即位後，胤禟等人即處於他的絕對控制下，無法改變被動地位，更不可能構成嚴重威脅。 正如乾隆帝所言，胤禩、胤禟等“未嘗無隱然悖逆之心，特未有顯然悖逆之跡。 可是，倚恃高度集中與強化的皇權，雍正帝可以為所欲為，而其刻薄寡恩，睚眥必報的個性，進一步促使他對忌恨者採取極端報復手段。

對於歷史人物，不能只是根據皇帝的褒貶，蓋棺論定。 由胤禟身上，顯示出人所具有的多面性，而其貴為皇子卻無法掌握個人命運，乃至死於非命的原因，需要從他生活的時代（從康熙晚期到雍正前期）的社會，政治與文化中，找尋答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如果雍正的心胸不那麼狹隘，善用胤禩、胤禟、和胤禎的優點，他一樣可以保全當時的大清帝國，很可能也不會讓他自己和胤祥累死。不過以康熙一朝大臣對胤禩的擁護，還有胤禟表面的桀傲不遜、滿不在乎，留下他們可能讓雍正有芒刺在背的感覺吧。一山難容二虎，這是專制皇權制度下的悲哀。

【相關資料】

《清史稿》列傳七•諸王六

胤禟，聖祖第九子。 康熙四十七年，上責胤禩，胤禟語胤禎，入為保奏，上怒。 是時，上每巡幸，輒隨。 四十八年三月，封貝子。 十月，命往翁牛特送和碩慍恪公主之喪。 五十一年，賜銀四千。

雍正元年，世宗召胤禎回京，以諸王大臣議，命胤禟出駐西寧。 胤禟屢請緩行，上譴責所屬太監，胤禟行至軍。 二年四月，宗人府劾胤禟擅遣人至河州買草、勘牧地，違法肆行，請奪爵，上命寬之。 三年，上聞胤禟縱容家下人在西寧生事，遣都統楚宗往約束，楚宗至，胤禟不出迎，傳旨詰責，曰：“上責我皆是，我復何言？我行將出家離世！”楚宗以聞，上以胤禟傲慢無人臣禮，手詔深責之，並牽連及胤禩、胤禎、胤礻我私結黨援諸事。 七月，山西巡撫伊都立奏劾胤禟護衛烏雅圖等經平定歐諸生，請按律治罪，陝西人稱胤禟九王，為上所聞，手詔斥為無恥，遂奪胤禟爵，撤所屬佐領，即西寧幽禁，並錄胤禟左右用事者毛太、佟保等，撤還京師，授以官。

四年正月，九門捕役得毛太、佟保等寄胤禟私書，以聞，上見書跡類西洋字，遣持問胤禟子弘暘，弘暘言胤禟所造字也。 諭曰：“從來造作隱語，防人察覺，惟敵國為然。胤禟在西寧，未嘗禁其書札往來，何至別造字體，暗藏密遞，不可令人以共見耶？胤禟與弘暘書用朱筆，弘暘復書稱其父言為'旨'，皆僣妄非禮。胤禟寄胤礻我書言'事機已失'，其言尤駭人。”命嚴鞫毛太、佟保等。 諸王大臣請治胤禟罪，命革去黃帶子，削宗籍，逮還京，令楚宗及侍胡什禮監以行。 五月，令胤禟改名，又以所擬字樣姦巧，下諸王大臣議，改為塞思黑。

六月，諸王大臣復劾胤禟罪狀二十八事，請誅之。 胡什禮監胤禟至保定，命直隸總督李紱暫禁，觀其行止。 紱語胡什禮“當便宜行事”，胡什禮以聞，上命馳諭止之，紱奏無此語。 八月，紱奏胤禟以腹疾卒於幽所。 上聞胡什禮與楚宗中途械繫胤禟，旋釋去，胡什禮又妄述紱語，命並逮治。 其後紱得罪，上猶責紱不以胤禟死狀明白於眾，乃起流言也。 乾隆間，復原名，還宗籍。 子弘晸，封不入八分輔國公，坐事奪爵。

↓乾隆帝為允禩、允禟復原名、還宗籍的上諭抄本

引伸閱讀: 《步步驚心》—無可奈何的穿越（三）：命運多舛的八爺（2014.2.3改寫）

《步步驚心》— 無可奈何的穿越（四）：八福晉

《步步驚心》— 無可奈何的穿越（六）：出身高貴的十爺

《步步驚心》— 無可奈何的穿越（七）：錯失機會的十四爺

《步步驚心》— 無可奈何的穿越(八) : 鞠躬盡瘁的十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