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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08 13:45:20瀏覽3735|回應41|推薦124 | ||
「一二三,到台灣,台灣有個阿里山; 阿里山,種樹木,我們明年回大陸」 這可能是所有在眷村長大的四年級生耳熟能詳的兒歌。在那個相信「反攻必勝,建國必成」的時代,眷村小孩的兒歌幾乎都跟反攻大陸有關。還聽過一個更精采的: 「我姓王,是好漢;開飛機,丟炸彈;打死共匪千千萬。 蔣總統,請我吃晚飯;碗裡還有一個大 … 鴨 … 蛋!」 上小學以前,隔壁的吳媽媽喜歡聽收音機,而且開得很大聲,每天早上開始播放。八點鐘是兒童歌曲,第一首一定唱《哥哥爸爸真偉大》。兒童歌曲唱完是愛國歌曲,作為標題的是《打倒俄寇反共產》。接下來一定有《反攻的時候到了》、《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國旗飄》、《熱血》、《槍在我們的肩膀》…等。天天聽這些歌,對衝、殺、死這些字眼一點都不覺得可怕,「反攻大陸」更是唱得理所當然。 那時距離八二三炮戰沒多久,台海緊張,走在路上常看到「反攻大陸,消滅共匪」的標語。收音機裡不是「反攻進行曲」就是「美麗的寶島」。廣播劇也是「少康中興」一類的故事。 上學以後,不再每天聽這些愛國歌曲或愛國的兒童歌曲,但晚上八點收聽全國聯播,其中常有「今日鐵幕」的短劇,聽起來淒風苦雨的。那時並不懂「鐵幕」指的是大陸,只覺得故事裡的人都好可憐。 常識課本上提到大陸同胞在「水深火熱」當中,我們要「支援西藏同胞抗暴」。那時根本不懂甚麼是「水深火熱」,「西藏同胞」是甚麼人,「抗暴」又是甚麼。課本上有張插圖,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旁邊站著一個面貌邪惡的「共匪」,那成了我心目中所有壞人的樣子。 不久廣東、香港邊境發生五月難民潮,收音機每天廣播難民如何逃到香港,又如何被香港警察送回去,更加深了對「萬惡共匪」的負面印象。兩岸音訊不通,只偶而有人透過香港或其他國家知道一點大陸的消息。鄰居徐媽媽就是這樣得知老家的苦況,哭著告訴媽媽,我開始了解甚麼是「水深火熱」。 沒有電視,聽收音機是主要的娛樂。最喜歡傍晚收聽白銀阿姨主持的「快樂兒童」,她教的每一首歌我們都記起來,「小小廣播劇」更不能錯過。聽久了我們也學起播音員的腔調,自說自唱的編起獨角劇來。 因為聽不懂閩南語,我們幾乎固定收聽中廣的節目。後來發現除了中廣,空軍電台也有兒童節目。 四年級時,空軍電台的兒童節目連播《西遊記》,讓我們捨不得換台,每天聽孫悟空、豬八戒,聽得不亦樂乎。可是這故事好長,每天聽到最後都是「明天請繼續收聽」。 也就是這時候,聽到有關「反攻大陸」的傳言。可是這個「反攻大陸」跟「西遊記」一樣,每天聽說會有這回事,但第二天還是沒有結果。雖然如此,我相信「反攻大陸」一定會發生。每天聽到西遊記最後的「明天請繼續收聽」就擔心「明天要是反攻大陸了怎麼辦?」暗中希望「等西遊記聽完了再反攻大陸」。就這樣過了一個暑假。 開學後是五年級,進入準備聯考的階段,放學後要補習,六點以後才能回家。一開始我不想參加,但被老師指定留下來,不補也不行。第一天補習完回家心裡好難過,因為從沒有在外面待那麼晚。另一個理由是聽不到兒童節目了。所以雖沒有等到反攻大陸,我的西遊記也沒有聽完。 那時幾乎每年都有一個「運動」,不是品德方面就是跟反攻大陸有關。學校的演講、作文幾乎都拿那一年的運動做題目。從「公德心」到「保密防諜」,「毋忘在莒」到「國民生活須知」。大陸發生文化大革命,我們就有一個「中華文化復興運動」。不管哪一種運動,作文的時候都可以扯上「反攻復國」。 哥哥上高中,聽到一位國文老師的另類說法,大概是對反攻抱懷疑態度,在家裡轉述時被爸爸制止。我們雖沒有懷疑那位老師是「匪諜」,但覺得他的言論不妥:反攻大陸是全國一致的希望,怎麼可以不成功呢? 可是越來越少人提反攻大陸,反而尼克森去北京訪問,然後我們失去了聯合國代表權。那時我正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高中時期,經常在日記裡寫出「憂國憂民」的詞句,甚至激動得寫不下去。 大學時候越戰結束,美國撤軍,東南亞海上,到處是傷心的難民故事。反攻大陸的夢想越來越遙遠,連一心要反攻的蔣公都過世了。 以後解嚴、開放探親、開放觀光,兩岸的關係越變越快。爸媽終於在離鄉將近四十年後,重新踏上故土。雖然一些親人已去世,終歸是完成了「回大陸」的心願。我也因為陪媽媽探親,見到了老家的長輩和堂表兄弟。 解密的文件,證實在我聽《西遊記》時,也是「國光計畫」的準備階段。可是如果連小孩子都知道要「反攻大陸」了,這個保密似乎做得不夠週全。另一方面,這個計劃如果付諸實行,後果又會如何?那可比聽不到西遊記嚴重多了。 (上圖)民國53年有個「禮貌運動」,這是各班選出的「禮貌兒童」…怎麼選的不知道。有幾位同學代表學校參加比賽得了獎,捧著獎品或錦旗。 2005年隨媽媽去大陸探親,第一次見到老家,只是爸媽以前住過的老屋已經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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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