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夏天,喜歡夏天於海灘上游泳、奔跑、徜徉,甚至甚
麼都不做,就只在海灘上坐著、躺著、東張西望著。那種恣心自
在讓我放下一切,解除煩惱。所以只要是夏天,每到一個國家,肯
定會到海灘去。
那年二月末,我行腳斯里蘭卡。早上初抵首都可倫坡。當
地的天氣已是初夏了,溫熱而晴朗。下午就到下榻的廉價青年
旅館附近的海灘。
我著泳裝,坐在一張長方形石凳上,看著不遠處戲浪的人
群。
「may I sit here?」不知何時,一對斯里蘭卡小情侶走過來,
男的笑著用手指著我身旁沙灘跟我說。 那是一張黝黑而帶點
稚氣的臉,一副纖細卻又結實的身軀。
「of course,you are welcome!」我笑著回答。
「thank you!」他們隨即坐在一邊。男孩摟抱女孩,將整個
身子依偎在女孩身上,下巴颏兒靠在女孩肩上緊盯著我微笑,笑
得很動人 ,滿臉閃爍著青春的霞光。他那流轉的眼波漣漪微瀾,
好像在誘導我去盯他,去接近他。那女孩看起來嫻淑,可是卻比
他成熟得多了。她滿臉柔情,輕撫著男孩的背,不經意地看著遠
處。
那種魅惑的魔力一直讓我與他相視而笑。突然,他嘴角微
掀,俏皮地對我擠眉弄眼。我不禁噗哧笑了出來。我看著他,忽
然覺得我是在逗一個可愛的小弟弟歡喜,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
的情緒讓我捨不得將視線移開。
「hi!you! very lovely」嗯!破冰了!他終於先開口了。他的
恭維讓我哈哈大笑,是在跟我尋開心吧!??或者只是因為對遠東
人感到好奇。
「hi!how are you?」我笑說。
「fine,are you Japanese?」
「no,I am Taiwanese,I came from Taiwan」
「china?」
「no,not china, Taiwan is a country,a beautiful country」
「you are the first Taiwanese I meet」
「nice to meet you」
「me too」
「Are you Buddhist or muslim?」女孩這時轉過身來笑著問
我。
「Buddhist」
「you came alone?」
「yes!」
我們因此展開愉快的交談。他們對台灣很好奇,問了很
多有關台灣的事情。我也問了些有關可倫坡景點的事情。彼此
說笑,說些風花雪月的趣事。
約莫三四十分鐘後,我覺得不宜當他們的電燈泡,應該讓
他們小倆口儘情甜蜜相處。於是我起身說要去游泳。
「just minutes wait,Taiwanese!」往海浪走幾步,女孩叫住我。
我回頭走向她,這時男孩手上拿著一個浮潛用的蛙鏡跟我
招手。
「you like snorkeling?」
「yes, I like!」
「so take this mask」男孩笑著遞給我蛙鏡。我欣然接受,正
轉身要往海邊去。
「wait!be careful, you had better take this one」男孩又叫住
我,要借我救生衣。我是會游泳,但是感於他的友善關懷,加上
為了 預防萬一,我也笑著接受了。
「you are very kind and very friendly,thank you very much!」
我 笑著拍着他的肩膀說。
斯里蘭卡是個觀光資源豐富的國家,除了一些世界遺產
外,連綿千里的海灘也廣受歡迎。這裡的海灘有著搖曳生姿的
椰林,沙粒潔淨而閃耀著光輝。可供浮潛或潛泳的地方也很多,
可以觀賞到色彩斑斕的魚類及絢爛的海底世界。
人家可是好意借我先用的,可不能佔用太多時間。於是
不到二十分鐘,我就回來將蛙鏡及救生衣還給他們。女孩對浮
潛不感興趣,她讓男孩去玩, 坐著陪我聊天。她從包包裡拿出
兩粒蘋果,送給我一粒,然後又從包包裡拿出兩罐飲料,送給我一
瓶。我喝著飲料,啃著蘋果,心中卻有著莫名的感動。我跟他們
不過是萍水相逢,可是他們對待素昧平生的我卻是全然的真心,
誠摯的付出。
約莫半個小時後, 男孩回來了,身邊還陪著幾個年輕的朋
友,他們一一跟我握手,很親切地跟我談笑。後來,抝不過男孩
的好意,又跟他們去戲水,玩水上傳球啦!好一陣子,我們回到座
椅,男孩從包包裡又拿出一罐飲料給我喝,他說那是最好喝的錫
蘭紅茶。我喝著紅茶,一陣陣溫馨在我心中迴旋。他鄉異國, 熱
情邂逅的友誼對一個形單影隻的旅人來說,無異是荒漠中的甘霖
,滋潤了我這顆孤寂而枯乾的心靈。
談笑間,有個朋友突然問我對斯里蘭卡人的看法如何,這
話題猛然讓我想起斯里蘭卡人的族群衝突。斯里蘭卡有兩大族
群,即辛哈里人(Sinhalese)及塔米爾人(Tamil)。辛哈里人早在二
千多年前即從北印度移住,塔米爾人一百年後也由南印度移
住。但是在19世紀英國殖民時期,英國殖民政府卻大量從南印
度移民塔米爾人。辛哈里人口約佔7成, 塔米爾人則只佔1成
8, 由於殖民政府採取分治和挑撥的手段,播下了兩個種族矛
盾和仇恨的種子。塔米爾人覺得處處受到壓迫與排擠,舉世聞
名的恐怖叛亂組織「塔米爾之虎」就是在此時代背景下成立。
我一直在想,斯里蘭卡人,像他們那樣,對外國人是那麼樣的友
善而好客,可是矛盾的是,為什麼對同是在這塊土地上的國民,
彼此卻不能和睦相處,卻要互相仇視,互相仇殺。殘酷的內戰已
持續二十多年了,斯里蘭卡的經濟因此停滯不前。台灣有四大
族群,閩客族群與外省族群人口比例也類似斯里蘭卡的辛哈里
人與塔米爾人。但是相較之下,台灣族群融合就遠比斯里蘭卡
好多了,台灣沒有族群衝突的問題,有助於經濟發展。我好奇,想
問他們是塔米爾人或是辛哈里人,但是我不敢問,怕會引起傷
感。
2009年5月,我從電視上看到報導, 斯里蘭卡總統宣佈
政府軍已打敗塔米爾猛虎解放組織,長達25年的內戰正式宣告
結束。我不禁想起那對斯里蘭卡小情侶。你們現在過得好嗎?
一直忘不了你們的友誼。國家內戰結束了,政府宜哀矜勿喜,深
謀族群融合,以戮力國家建設。我相信你們的國家民生越來越
富裕,族群越來越融洽。我相信你定會過得更好,也一定會不分
族群地把愛傳出去。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