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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5/17 22:12:49瀏覽6344｜回應6｜推薦50 | |
撰文．攝影／程如晞
又熬了一整夜，但這一夜不是追劇，而是回想起自己過往，如夢似戲般的片斷人生。
眼淚無聲地滴落，直到最後，終於狂瀉地放聲大哭。
自從脛骨平台粉碎性骨折的這兩年多，想不起這樣為自己痛快的哭，是第幾回？上一次好像是前年在台北榮總醫院，一個人歷經兩次清創手術住院的時侯吧？！
哭點很低的我，常常鼻子一酸，眼淚就滾出來。但那種眼淚常是感動、是不捨心疼、是感同身受、甚或是多管閒事的憤怒......。
從來不會為孤單的自己、落難的自己，而覺得難過。
這次出院前，我甚至笑著、由衷感到驕傲地佩服自己，又幸運地渡過一個看似劫難，實則卻是禮物的「疑似急性腸胃炎」引發的病毒感染。它讓我舒舒服服地放空，在醫院休養了兩星期。
真正讓我難過的應該是，一位認識近30年，自以為很了解我的朋友，在來幫我處理一件小事時，對我說的話。
她說：「像你們這樣生活在底層的人，...」
這句話，嚴重地踩到我的底線，我沒等她繼續像以往一樣「教訓」我，便發瘋似地對她狂吼。血壓估計這時候，大概會衝破200了吧！
花甲之年，住在分租的套房，怎麼我就被打入底層？
殊不知這恰恰是我人生中，最感到無比輕鬆、最沒有牽掛和負擔的時光。即便我早已無車無房，所幸也無負債！不用工作、兩年多沒有收入，我還是可以吃好、睡好，怎麼就是生活在底層？
我常為能找到現在這麼一個夢幻新家，反覆不斷地感謝，那位年紀比我女兒還小的房東太太。不知道她在重新裝潢，佈置這個新居時，可曾想像過，房客是什麼樣子？她在５９１租屋網上的標題，一開始就寫著：「只求好房客.....」，我心想那不就是我嗎？！
她極其用心地為這超大的套房，採購了全新的時尚傢俱，包括：白色的衣櫥、大立燈、電腦桌、Queen size的床、橘色系的沙發、原木色的茶几和床邊桌、典雅復古的全身穿衣鏡，甚至還採購了一般房東不會提供的家飾，比如：好漂亮的畫和花，還有2022年的掛曆。
還有還有，我自己的家，從年輕時到搬來這之前，從來沒有買過的電視。如今我擁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液晶電視，還有剛剛才換新的共用洗衣機。
雖然搬來之後，我住在醫院的時間，比這個新家還久，但我從每個小角落都能感受到她的用心。這也是我為什麼在搬家後的第三天，因為搬家期間的過度勞累，加上骨折手術癒合不良，半月軟骨破裂術後感染，而住進醫院。八天後，我就急著出院。
即便我的骨科主治醫師說，我的感染指數能從100多，降為4，簡直是奇蹟。他問我要不要再多住一週，我卻很想回家，我想好好打理新家，趕快展開我的新生活。
沒想到一星期後回診，我的感染指數又再度飆高到到116。我的骨科主治醫師很確定地說，腳沒問題，問我是否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我想起出院後，連拉了好幾天肚子。第五天起，我還鬧胃痛，餓也痛、飽也痛的那種。因此我先被送到腸胃科急診，照了胃鏡，再轉到感染科住院。從各方面的可能，做了多項檢查。檢查的結果顯示，我的肝、腎、血糖均正常。基本上我的體質本就不錯，生病了只要對症下藥，一兩天就可看到明顯的進步。
去年底在台大醫院眼科手術時，因麻醉而受傷的心臟，在長庚醫院心臟科名醫朱肇基醫師三個月來的細心檢查後，也確認我心臟沒問題了，不用再吃藥。而膽固醇過高的問題，也在我買了豆漿機，調整飲食習慣後，降到正常值。
我在感染科住院的第二週，我的主治醫師進行例行性輪調，我很幸運地被換給一位女醫師～陳南伃，她是留學倫敦大學學院的病毒及免疫學博士。 從她接手後，看一眼我的腳就確定地告訴我，腳沒問題，感染可能是對口服抗生素（賜福得修膠囊）的不適應，所引發的腸胃發炎和病毒感染，她會在我的病歷上特別註記這顆藥。
自此，我在醫院便放下心開始追劇，模擬之前居家的所有壞習慣，熬夜不睡覺、喝咖啡、吃甜食......。看看我的身體還能出什麼亂子，好讓我的新女神，能為我診斷診斷。可惜，我的體質變強壯了，啥問題都沒了。出院那天抽血，感染指數已降為1.54（小於５都是正常的）。
我常相信我就是有好運氣，每次遇難，總會遇到守護天使。顯然，陳南伃醫師也是其中之一！
「底層」的話，我並不想往心裡擱。我猜，從她當年認識的總經理到此刻的我，她可能覺得我一貧如洗吧。
但我的朋友很多，他們是我無價的資產，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富有的。
尤其在大家都還在為生活奔波，而我卻有兩年多閒散的時光，不用工作，並且常常有各路好友來投食送糧。
我不用呼求，好友們也不必相約，在我快斷糧或者有什麼需要時，就會有人自動出現。真心說，這段日子，除了腳傷好不了，偶爾會有點鬱悶，多半時間我自覺如在天堂，有時還好命到有些內疚！
兩個禮拜住院的放空休養，出院後，原本該繼續把未完成的20%新家整理工作，趕緊完成。但我突然失去動力，突然不想努力，就繼續追劇吧！
日以繼夜，我躺在床上，追著一齣又一齣甜寵的連續劇，分享男女主角戀愛中的幸福甜蜜。（沒錯，我只看結局大圓滿的都會愛情劇）。時而我會高興地狂笑，時而也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由榮總醫院跳槽到林口長庚醫院，進行脛骨平台粉碎性骨折後的第四次大手術，終於滿三個月了。這期間，我極少上臉書貼文分享。主要是不想和朋友有過多的互動，讓大家為我牽牽掛掛的。也覺得我的腳傷，真是歹戲拖棚，想必大家都看膩了吧。
隨著疫情確診人數逐日倍增的壓力，好朋友或好朋友的朋友和家人，紛紛傳來確診的消息，大家都儘量減少互動。我也隨著這一波，徹底的享受沒有行程、無人聞問、什麼事都不上心的空窗期。不用擔心他人，也不叫别人掛心。
放著只整理到80%的新家不管不顧，我就這麼任性地讓自己隨心所欲，沈浸在別人的愛情裡。有時起身上廁所的時侯，會被鏡中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嚇到。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我就是提不起勁來做點正經事，飯也隨便吃吃。我想，我一定得放任自己到覺得夠了，才能再重啟人生，此後也才可能更帶勁吧。
就在自暴自棄的第五天，一位每年也許只能講上幾次話的好友Ｔ，旋風似地出現在我的新家。他只待了半小時，但這半小時所產生的能量，卻足以一舉把我從幽暗的低谷中，拉了上來。
在我的人際桃花林中，只有他，你別想你有什麼事可以麻煩他，他就會理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有事，他一定會自動找上門的。
他很帥，可是帥到讓你不會動心，絕無懸念。雖然和他走在一起，會讓你走路有風，覺得引以為傲的那一款，但也就僅止於這樣了。
他罵我的時候，沒有一句是一般人聽的進去的，身邊的好友常為此替我打抱不平，甚至覺得很生氣。但，我就是可以笑笑地忍受，頂多回敬一個空中白眼。
這麼多年，每當我有曖昧對象出現時，他不用看你一眼，就可以從空氣中聞到似地，逼著我不得不和盤托出一切細節。（重點在，他要感興趣！）
真有這麼神嗎？我15年前剛認識他時，就說過了，他法力無邊。
他不是哥兒們，也不是閨密，那該叫什麽呀？
這次更特別的是，他還帶來另一位跟他同樣級別（神級）的型男帥哥的問侯，以及一大袋防疫備戰的糧草。
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在一年多前，Ｔ的生日流水席。這一面，估計只有一、兩分鐘，連一句話都沒說上。當時的我憔悴不堪、身心俱創，前一晚幾乎沒有闔眼，一心只想早點回家睡覺。
不可思議的是，這麼陌生的人送我的那一大袋糧草，奇奇怪怪的組合，包括：素食咖哩塊、牛蒡香鬆、原味麵條、輕焙腰果、非基改黃豆、小黃瓜、紫洋蔥、檸檬、百香果、蕎麥紫菜奇亞籽蘇打餅和一瓶他自己醃的梅子醋。卻無一不是我正想要買，或者原本就很喜歡的。連被代送人誤判為「某種特殊水果」，叫我自己研究吃法的紫洋蔥，都是我想要的。
當我私訊謝謝他時，他瀟灑地說：「就是舉手之勞而已。聽說妳搬了新地方，祝妳有好的開始，也務必好好養傷。」
好咧，這麼豪邁闊氣，只是舉手之勞，可就把我從看似放空療癒，實則沈淪頹廢的追劇人生，徹底地拉了出來。
我動手修好了掃地機器人，原來它一開工沒兩下就停擺，是因為偷吃了一瓶我的Nina Richi迷你香水，消化不良。
我把擱在地上兩大垃圾袋的衣服，分箱分類整理好了。如今夏天的衣服全都集合了，但天氣怎麼又春寒料峭了起來？
Queen Size的床，也終於換上這次好友專程送來的全新的、不再是浪漫花色的條紋床罩組。第一次用這種有點陽剛氣的寢具，我還真是喜歡得不得了。
電視大螢幕接上了智慧影音無線分享器，從此我的筆電和兩支手機，都可以投影到大螢幕收看。以後在youtube上追劇或看即時新聞或時事評論節目，就可以攤在沙發上看了。
我也開始好好地準備每一餐飯，不再餓肚子了。
積極、有為的生活態度，加上美食和3C智能科技，這才是我要的人生。
也不知怎地，沒想往心裡去的「像你們這樣生活在底層的人」，卻在半夜三更發酵了一整晚。像那瓶釀了一年的梅子醋，帶著幾分酸和一絲絲的甜。
沒有酒精（確定沒有嗎？），卻讓人思緒翻騰、心跳加速，十分催淚。忽然有些被丟落在某個時空的人與事，一幕幕地湧上來，從午夜到天光乍現。
我確實是受傷了啊，就像跌進海芋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傷得不輕，因為很痛很痛。但我就是還可以笑得出來，讓自己以為，我可以輕易過關。
沒想到這一關，長達兩年半，還沒好。
我還要這麼天真地以為，我可以不用求助他人，不用清創，內心的傷口就會自動好起來，需要的只是時間嗎?
我也突然想起來，我確實擁有過一段輝煌的人生。在我書寫部落格時，卻從未提起過。而事實上，知道的人，也極其少數，或許一個也沒有，因為連我都差點忘了。
才三十出頭時，我就因為自願接手一件同事們個個都想閃躲的燙手山芋，而意外地搭上商務艙，被送到法國。坐著有專屬司機的別克汽車（Buick Park Avenue），繞了法國一大圈。在30年前，我就住過法國的城堡旅館，去過坎城和摩納哥賭場，喝過道地的馬賽魚湯。
在巴黎，我可以隨意選擇想看哪一齣舞台劇就看那齣，但我一齣也沒看，因為我是工作狂。
幾年後，我還到過一位法國導演的家，在陽台上，吃他親手作的法式大餐，從前菜到甜點，吃了一整個晚上。
我所經歷過的事，如今驀然回首，就如同我所追的那些戲那般的精彩。而我怎麼也想不起當時的心情？有狂喜嗎?？幸福嗎？
想繼續聽下去的，請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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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