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踽山(十一)
2010/10/13 21:19:36瀏覽182|回應0|推薦21

中華路雨下的她像隻驚惶的狐狸,眼神極為痛苦地時而跨向雨中、沒兩步又急忙由雨裡走回幾步。洪庶見識了她的徬徨無依,就在那短暫空茫中;可是他沒有遞出任何援助,只靜靜地讓雨這麼浸蝕著她。他站在國軍文藝中心空無一人的售票口前廊沿走道上,她則川立在雨簾裡。就在剛剛,不到他一個半箭步之前,他望見了那個女的兇惡的眼神,像是要把誰和著雨水生吞下去般。那個女的拉著她的手奮力地上下直擺,又快速地把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前後劇烈地愰著。她們顯然正為一個嚴重的問題爭執著,由那個人的氣勢看來,什麼事必得在當下有個明確的決定。

那個女的後來背對著洪庶,開始用咬牙的說話方式刻意壓低音量,不是當事人完全沒法聽清她們說著什麼;他看到她曾經透過那個女人的肩膀,兩度用萎縮的眼神直直投向他,卻很快又被那個女的搖開。後來在只有三個人的夜空中,突然發出啪一聲輕脆的巨大響聲、還有她挨了巴掌驚措的呼喊。那個女的就大步穿過大雨洗滌乾淨的馬路向前走,到了對面的屋簷下隔著雨層與她兩邊遠遠對立著。洪庶看了這一幕沒有任何震驚,他知道該發生的終究要發生,一切只能看她怎麼決定了。她蹲在一個方柱底下像是哭得很傷心,就大約五分鐘之後,她再回望了洪庶一回,然後就如受驚嚇的狐狸一樣左右奔短距的來回奔跑著,再來就頭也不回地融失在黑幕裡,只留下稀疏的雨落聲,和著慘澹霓虹的明滅之間。她這就去了,不回頭了,洪庶心理已經有了答案。

是她主動打著很難接通的軍用電話約他相見,有了「西海岸」的熱切,洪庶像新結交了一個好女友一樣的充滿自信。他已然攫住了她的心,坐在前往西門町的公車上,洪庶綻露淺淺的微笑這樣想著;車窗外被雨貼打得濛濛矓矓,洪庶特別喜歡雨,他覺得雨所創造的任何景緻,除了颱風雨之外都是美柔的。即便是狂風暴雨,也會留下清新不羈的抽象,人人都可以咒恨,獨獨洪庶還要抽取其中之美意。更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雨,他為即將的美好興奮著。誰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淒風苦雨!他望著她們又挽著手轉個彎離開他的視線,抽著菸他望了望手上的錶,九點十二分,台北西門鬧區該要最熱鬧的時光,全部叫這陣雨打得落荒而逃。大嘆了一口大氣,他決定找個地方淨一下,也許就去「西海岸」吧。

「走,淋雨去!今晚只能高高興興,可多依著我些,不准討價還價,好嗎?」

「怎麼?妳們不是....啊,妳回來了,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走吧,我的將軍,什麼都別說了。」

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拽呀拽地穿向雨夜中,還像止不住地笑個不停。雨還是汨汨地流著,在他和她的身上。尤其她的髮上,被雨浠涮得像尊雕像,一下子讓人感覺像是遇到另一個陌生人。是的,就是陌生人。洪庶根本不認識黏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女人,她說對男人沒有興趣、她緊緊追著那個女人、她本來渴望緊緊挽住那個女人的手;怎麼一陣雨還沒落停,却擁著自己的呢?

「買瓶酒暖暖身,這樣淋下去你要生病的。這麼挺拔的軍人,怎麼能隨便倒下呢?」

「阿,妳說的是酒?什麼酒?妳能喝酒?」

「儍瓜,酒誰不能喝?要不要罷了!」

他們在西門町獅子林大樓側邊淋不到雨的角落喝著,多半是他一個人喝了近一瓶;她雖然執瓶的次數少很多,但每次都大大啜一口,然後眨著雙眼緊緊地往肚裡吞。洪庶其實由她的眼中,依然讀到些許惆悵和不安。真的不能再喝了,明天收假可不能留下任何飲酒的痕跡,連味道都不能有。那些學長每逢收假,都有一定程度收回學弟放假狂野之心的舉動,萬一精神萎糜又帶酒味,幾個假日的禁足是免不了的。

「回去吧,一點多了。這麼晚還在外頭,家裡不擔心嚒?」

「我正在南部旅行,嘿,我有的是時間。今晚.....不和你分開。」

後面幾個字她說得很小聲,卻該洪庶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不是答不答應的問題,也不是該不該一夜相守的問題;而是,洪庶認為,她今晚的一切很不同,也有些夢幻。有心相處,大家有的是時間,何必趁著一場劇烈和酒意,破壞好不容易縫裰的裂痕?他喝下了瓶底的餘酒,拉起她的手決心送她回家。

只是,黑夜茫茫,哪裡才是家?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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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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