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馮某是河南人，與同里的湯琇，在年少時是同學之中關係最好的。兩人都是名家子弟，又是鄰居，年紀相近，才華相當，唯獨兩人的志趣不甚相同。馮某是個文弱書生，事事循歸蹈矩謹慎小心，不批評他人或時事；湯琇則生性慷慨激烈，很有俠士心腸，力氣又大、擅長射箭，能拉開兩石弓，百步之內可說是百發百中。即便如此，兩人也不會相互模仿，也不會相互批評彼此不同的志趣。

馮、湯二人曾經一同前往河灣處遊玩，馮某帶著酒菜，湯琇帶著弓箭，循著小徑到了一處僻靜之處，挑了一塊草皮茂密的地方當成了坐墊蹲坐其上，相互談論著彼此的志向。馮某拿起一塊片狀的小石頭，瞄準一旁柳樹最高處的一條柳枝，祝禱說：

「看我能否丟中那柳枝，用這個結果來預測我的前途吧。」

隨即將小石頭扔了出去，結果一擲而中。湯琇見狀，拍手大叫著：

「好！」

此時恰巧有鳥即將從那株柳樹上頭飛過，湯琇立即拉弓瞄準，說：

「我也用能不能射中那飛鳥來預測！」

說完便聽得弦響矢鳴，但那飛鳥竟然平安的飛走，而那支箭則掉落到河灣處的水中。湯琇將弓折斷往地上一扔，嘆氣著說曰：

「完了！」

馮某對於好友表現出的失落感到驚訝，趕緊安慰著說：

「這都只是遊戲而已！怎麼突然說出這樣洩氣的話呢？」

湯琇說：

「我從前射箭百發百中，而今天卻失了準頭，豈不是天數所定嗎？你好好的朝的你的志向努力吧。我的志向已經在此決定了！」

就在這一年，馮某參加鄉試果然金榜題名，第二年更是順利的進士及第。而湯琇竟然選擇不受拘束的在名山大澤間遊歷，頗有如高飛的鴻雁般做個避世隱居之士的樣子，馮某屢屢勸說但湯琇根本聽不進去。

馮某中舉後接受朝廷派任，要前往遠在閩、粵一帶的地方任官，於是馮某寫了三、四封信給湯琇請他前來擔任自己的幕僚，可是湯琇都沒有回信，甚至離家而去遊走四方，於是連湯家的人都猜不到湯琇的蹤跡了。思念好友的馮某每每想起湯琇時，往往想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於是逢年過節時馮某便會派人前往湯家問候，又私下訪查湯琇的下落，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私毫沒有得到關於湯琇的一點消息。

----- 待續 -----

改編自 《耳食錄》

原文：

《耳食錄》．二編．卷四．湯琇

馮生者蓋河南人，與同里湯琇，少時同學，最相善。兩人皆名家子也，居相比，齒相若，才相並，顧志趣不甚合。馮，弱書生也，循循曲謹，不臧否人物；琇則慷慨激烈，殊有俠士腸，又多力善射，挽兩石弓，百步輒命中。兩人不相效，亦不相非。

嘗同游水曲，馮載酒，琇挾弓矢俱，選徑僻處，踞坐豐草上，相與論志。馮因取片石，睨柳枝最高處擲之，祝曰：

「以中否卜吾進退。」

一擲而中。琇撫掌曰：

「善。」

適有鳥拂樹過，琇即援弓射之曰：

「吾亦以此卜！」

矢既鳴，鳥竟飛去。矢落灣波中。琇折弓投地歎曰：

「已矣！」

馮驚，慰之曰：

「皆戲耳！何遽出此？」

琇曰：

「吾他日百發不一失，而今失之，豈非數也，君善為之。吾志決於此矣！」

是歲馮果領鄉薦，明年成進士。琇竟放浪山澤，有冥鴻之志。馮屢勸之，不顧也。馮既登仕版，遠宦閩粵間，作書招隱者三四。琇率不報，棄家游四方，於是並蹤跡不可得測矣。馮思之，往往至流涕。歲時存問其家，廉察十餘年，卒無知琇消息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