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月之前, 五月初的時候, 因為胡耀邦紀念會與五四70週年都已過去, 抗爭也緩和許多, 曾有人預測說學運即將平落幕. 後來證實這些人是錯誤的. 大趨勢的結束有許多種型態, 但是沒有一個型態是平靜溫和的. 經常是如衝天的煙火, 在高空中爆發, 艷麗壯觀,達到刺激的最高潮.
六四那夜就是學運趨勢的高潮. 高潮過後, 是舒懶, 是平靜的安逸, 仿彿怨恨都疏解了.野心都柔和了.不再有挑戰命運的動力,只想在命運之下幸福的生存.
在宿舍裡深入簡出大約一個禮拜. 我也想通了. 我不再想要改變社會, 也不再想要做大事, 我只想要和小琪一起過平安快樂的生活. 到美國去!
那天下午, 我把北京城裡的所有相關出國參考書藉全部買了. 一共有二十來本. 堆在推車上, 漫步去小琪的宿舍.
" 以前是不聞不問. 現在一買就買這麼多!" 小琪嬌嗔著.
但我感受到她的心情是愉快的. 出國與否本是存在我們之間的唯一矛盾. 如今這個矛盾也解決了. 我把小琪擁抱入懷, 親她的臉頰頸項. 心中覺得好愛好愛她.
那晚我和小琪一起吃過晚飯後, 又到近春園散步到深夜. 兩人談了許多有關 我們將來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標, 我說要兩個小孩 ( 當然只有遭到小琪的白眼, 但從那緊緊握住我的小手, 我知道她也同意了). 我們要在美國賺大錢, 住大房, 退休後還要回來中國開孤兒院.
那是我這一生幸福的最高點.
當晚回到宿舍時, 已經過半夜了. 看到舍監留言, 說我有五通電話, 都是楊弘打來的. 他從來沒有這樣連續來扣, 一定是有緊急的事了.
雖然已是深夜時分, 我考慮了一下, 還是決定馬上回電, 一下就接上了.
"唐毅, 你現在人在那裡?"
" 我在宿舍啊, 剛回來"
" 今晚要抓人了, 你在名單裡面!"
" 抓人?我做了什麼事?"
是我參加的那幾個討論會?是我幫陳理寫的那些報導?是我和王丹的握手交談?
我的腦子快速迴轉倒帶, 但是我已經看到五個彪型大漢正迅速的走入宿舍大門.
我警覺的躲在會客室的一角, 只見那五個彪型大漢已經闖到舍監的房門口, 離我只有五尺不到.
那帶頭的光頭大漢咚咚咚的大聲敲舍監的房門.
不一會, 舍監怯懦著探出頭.
" 我們是北京市公安, 你現在出來, 帶我們去唐毅的房間."
舍監也嚇壞了, 連聲說是, 發抖著拿了一串鑰匙, 往我房間走去, 五個大漢, 排成一列, 跟在他後面
我摒住呼吸, 躲在會客室的牆後. 待他們中的最後一個彎過轉角, 立刻奪門而出.
在黑暗中我往前拼命跑,拼命跑,一直跑.只管往最黑暗處跑...但是要跑到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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