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擾夢的一向是元氣的孩子,沒想到今天敲門的,卻是高燒的印傭!

「太太,我發燒了!」經過SARS的訓練,一聽發燒,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口罩,請印傭牢牢帶上;然後要求她立即洗手,停止所有工作,回房間量體溫.

「39.5度!天啊!妳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戴上口罩,卻牙也沒刷臉也沒洗,蓬頭亂髮的我著急地問,昨晚她還陪兩個孩子睡覺.

印傭雙眼滿佈血絲,一面咳一面說:「半夜,就是半夜,咳,咳…也不知道幾點,咳….今天六點起床,就頭痛,骨痛,喉嚨痛,咳,咳,咳…」

沒等她說完,心已經涼了一大半!這不正是H1N1的病徵!【發燒,咳嗽,喉嚨痛,肌肉痛,腹瀉】,印傭差一項就拿滿分.當下請老公速速送孩子上學,讓家裡,這所謂的第一疫區,清空至只剩我和印傭.

這絕絕對對不是一個感染H1N1的好時機!當然,我不是說天底下還有適合生病的時候,但這個週末四天長假是我與老公結婚周年+中秋雙响慶,孩子又答應了教會當花童,老公也允諾陪婆婆出國散心(註:這是婆婆八十年來第一次坐飛機),萬一印傭得了H1N1,又將這高傳染性的流行性感冒傳染給孩子或大人,那這些節目安排該如何是好?

另一個非染病時機的原因是:H1N1從今年六月爆發至今,已經動員香港政府龐大人力財力,因此政府剛剛宣布:除重病/嬰兒/孕婦等高危險群外,香港所有醫療單位,停止為類似流感徵狀的病患檢驗H1N1!換言之,即使得了H1N1,也在缺乏證據下,當一般流感處理,是否開H1N1特效藥,只能靠醫生臨床判斷,政府也無權強制民眾隔離.

重重忐忑,我決心親自帶印傭去找最相熟,也最信得過的家庭醫生求診.這位家庭醫生出生香港望族,家族在香港政,商,醫,學界均舉足輕重,相信他多年的經驗,應能準確診斷,勿漏勿拖.一進診所,護士立即將高燒的印傭隔離至單人候診室,然後迅速插排看診.

「90%是H1N1,你決定用H1N1特效藥嗎?」醫生看診後問.「當然!」我二話不說,並選了特效藥中,較有效且少負作用的Relenza(樂感清).「Relenza是直接由口吸入,進入上呼吸道和肺部;而Tamiflu(特敏福)是吞入式,藥物經胃,肝吸收分解,效果慢且有嘔吐或腹瀉等副作用」醫生解釋說.「需要將小孩和印傭隔離嗎?」我問,因為印傭發燒時,正和兩個孩子同睡一房.「不用了!如果會中招,昨晚就已經中了!」醫生語調堅定地說.一般相信,H1N1患者從發燒起,就成為傳播病菌的媒介.臨走前,醫護再三叮嚀:H1N1病情反覆不定,切勿用一兩次藥後,自以為好轉便停止用藥,一定要將五天療程全部完成.

回家後,囑印傭按時服藥,自我在房隔離七天,衣物食具分流清洗.五個多小時後,罕見的喉嚨痛突襲而至.「會不會中招?」我心慌自問.「平常喉嚨痛很少來得這麼猛,這麼快,這次…有點不一樣,該不會是中招了吧?!」.回想今天接觸印傭的第一分鐘起,我就全副武裝洗手戴口罩,怎麼會…?不可能!當下,猛灌一大杯維它命C溶劑,外加兩杯鹽水漱口,然後匆匆安頓孩子休息.臨睡前,喉痛依舊,肩膀酸痛,鼻子微塞,溫度計顯示<36.8度>,我安心入睡.

第二天清晨六點,喉痛未止,骨痛加劇,鼻腔腫脹,溫度計卻說<沒有發燒>.敲印傭房門,她退燒,止咳,消痛了,可見Relenza有效!老公見我輕微咳嗽,明天又是十一假期,叮嚀我趕快看醫生.但「妳不是H1N1!」同一個家庭醫生,也是我最信任的香港醫生斬釘截鐵說.我自鳴得意自己防疫有效,但得意不了多久,症狀快速羞辱自信……

【2 pm】骨痛持續,咳嗽增加,開始37.8度低燒;

【5 pm】38.5度,頭痛明顯,咳嗽轉強;

【7 pm】38.7度,咳嗽急促,鼻腔腫脹,關節痛至無法舉手;

【8 pm】症狀持續,我開始陷入<普通流感 VS  H1N1>的爭戰中;「這些都是一般流感病徵,多睡兩天就好了,何必大驚小怪一天看兩次醫生呢?」 「家醫說不是H1N1,不用自己嚇自己!」;但另一股聲音又蠢蠢吶喊:「所有H1N1的病重者,都是沒在發病48小時內投藥,才越拖越嚴重!」 「家裡已經有一個90%確診病患,我中招機率+目前病徵=70%確診吧!」「H1N1對中壯年人的殺傷力最大」舉旗不下,只好打電話給老姐.

「啊,妳瘋了!如果是普通感冒,我會建議妳自體療癒,但這是H1N1耶!妳還不趕快看醫生!」老姐在長途電話那頭急著說.「但是家庭醫生,就是判定印傭感染的那位,說我不是H1N1呀!」我辯稱.「妳早上又沒發燒!他那曉得你現在發燒了?」老姐再三催促下,我只好去醫院急診室報到.

香港醫院急診室在H1N1進入社區爆發後,反而取消了分流發燒病患的措施.坊間流傳,港府相信只要特效藥供應無虞,H1N1只是另一種A型流感,越多人感染反而會形成抗體,感染人數達到某一階段後,會自動下降;所以對H1N1的防疫採<監控>而非過去<密不透風>的<隔離檢疫>.所以當晚發燒如我,除了獲得護士關愛的眼神,以及其它病患避之唯恐不及的冷眼外,並沒有特權優先看診.

一個多小時後,醫生在缺乏檢驗證明下只說:「我會開H1N1的藥給妳,但我們無法證實妳是否感染,請妳完成五天療程多加休息.」然後開了張<上呼吸道感染>的病歷讓我領藥.一領到藥,我立刻當著藥劑師的面,將藥粉奮力吸入,因為全身關節已經痛到連吃藥都嫌辛苦,如果再等回家,這千軍萬馬的病毒,不曉得會在體內如何放肆猖狂.

「別碰我!」不客氣地推開老公,擔心他也被傳染,家裡已經有兩個大人中招,如果再傳染下去,小孩子誰來照顧?反覆思量【我怎麼會中招?】,突然靈機一閃,電話!不就正是電話嗎?!印傭染病後,我唯一沒戴口罩,卻可以直接接觸她飛沫的正是電話!其實無論手機或室內電話,都附著許多飛沫,接觸後如忽略洗手,傳染的機率不亞於直接接觸.

第三天清早,體溫回降37.8度,喉嚨不再火熱,咳嗽已停,只是頭暈,體虛,疲倦.傍晚,體溫37.2度,肌肉不再酸痛.第四天清晨,一切病徵消除,只有頭暈和一陣陣H1N1的驚嚇,縈繞不去.

以我們家兩例的經驗來看,H1N1來得快猛,對上呼吸道的侵害迅速準確,發病的頭48小時至為關鍵.即時投藥不僅讓身體少受點罪,更重要的是:醫生說投藥24至48小時內,病毒傳播的機率會大大降低!中壯年人在這波大流行中成為重病族群,可能與自恃身強體壯,流感經驗豐富而錯失治療良機有關.最後,<發燒>不能是<判定>是否中招的<絕對/唯一>標準,以我第一次就醫為例,十多年的老友名醫,也輕率誤診,可見自我提高警覺,持續觀察,才是H1N1自我防疫的長城.

(註:Tamiflu與Relenza都有負作用,如何選擇須遵醫囑,進一步文章可參考:

http://www.medicalnewstoday.com/articles/89734.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