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視「我們與惡的距離」最近成為火紅話題。還沒有看，暫時無從評論，不過在法庭劇行之有年的歐美，頗不乏一些人性──不論善惡──與法條扞格，加害者受到嚴密保護，受害者哭訴無門、尋求真相而不可得，鋌而走險的案例。借用當紅劇集的標題，固然有沾光的意圖，然而與本劇主題相接，竟也十分貼切。

受害者（The Victim）是 BBC 新劇，講一位沒沒無聞的公車司機，某天忽然在社群媒體爆紅，被指稱是十幾年前駭人聽聞的九歲孩童殺人案凶手。當晚在自家門口遇襲，險些死於非命。出院後除了忍受異樣眼光，不時遭遇肢體攻擊，更因此丟了工作，連六歲女兒在學校也被孤立，最後與妻子離婚，家庭破碎。他始終否認犯案，但網路瘋傳千夫所指，極難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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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資網路瘋傳，一夕成名成眾矢之的

坑人只需動一動指頭

警方沒抓到襲擊者，卻很快找出在網路上發佈司機姓名、住址和照片的匿名源頭。其實不難調查，那便是關係人，當初被害九歲孩童的媽媽。動機也很單純，她認為凶手受過度保護，沒得到應有懲罰；身為母親，她無從得知犯案動機，真相不明，甚至連一句道歉都沒有。誰知道他會不會再出來害人！

何以致此？原來凶手當時也未成年。小孩屍體發現不久，警方便循線登門，他當下坦然認罪，檢警立即依少年保護法封鎖消息，秘密偵訊、移地審判、匿名服刑，刑滿則以新身份更生。相對地，由於新聞封鎖，外界包括受害者家屬，對凶手一無所知，除了獲判七年徒刑之外，只有小報「令人髮指」、「惡魔少年」之類真假難辨的聳動標題。

「惡魔少年認罪」標題聳動，內容空洞

悔恨啃噬媽媽的心。她不斷責怪自己，不該讓小孩單獨外出，更怨恨自己無法替孩子伸張正義。於是她聘請私家偵探找尋凶手下落，得到消息便迫不及待上網公開。當然，這是犯法的事，特別對方還因此重傷住院。萬一弄錯了呢？檢方原本同情她的遭遇，提議認罪協商換取緩刑，但媽媽堅不認錯，想藉此迫使對方出庭，公開揭露他的真面目，即使自己坐牢都在所不惜。糟糕的是，對方依舊矢口否認自己是凶手，媽媽手頭也缺乏證據。原來她操之過急，事情鬧大，唯一消息來源不肯出面，而其證詞無從確認核實。輿論開始轉向，指摘她血口噴人的聲浪愈來愈高，連家人也不完全支持。她可能落得在法庭上遭受羞辱、身繫囹圄的下場。

失去愛兒的母親悲痛欲絕

「本事」到此為止。短短四集有多處轉折，懸疑和驚奇還是保留給想看的人。所謂懸疑當然是：司機到底是不是當年凶手，血口究竟噴對了沒？能夠透露的是：結局有真相，事實很簡單；官方密不透風的保護，效果有如故佈疑陣；心有未甘的受害者家屬，反而因此害人害己成為罪犯。

無端被毆的司機

此刻還有妻子支持，但能夠持續多久？

剛開始覺得，司法對加害者，即使是未成年人，是否保護得太過週到，以至於受害一方對公平正義的需求，沒有得到照顧。光是知道兇手已經受到制裁，對某些人可能足夠，對其他人卻是遠遠不及。然而以受害者家屬的角度，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沉溺在傷痛之中，各人都還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譬如劇中被害兒童的同胞姐弟，就覺得媽媽過於關注死去的兄弟，忽視活著的子女，以致親子關係不時緊繃。個性、想法乃至關係、地位，都會影響受害者週邊親友的人生軌跡。

相對「與惡的距離」比較遺憾的是，對加害者一方的著墨甚少。這是因為人物設定上，未成年凶手入獄即切斷過往的人際脈絡，才得以在出獄後以不同身份獲得新生，也就沒有機會將原生家庭搬上枱面。當然或許可以大膽推斷，加害者的原生家庭，有充分理由令法庭認定有與之隔絶的必要；若深入探討，應該可以另寫一段故事。而公車司機這個角色及其家屬，在劇中更近於受害者而非加害者。劇情的重心，則聚焦在兼具受害者及加害者雙重身份的媽媽身上。

你要尋求正義，我何嘗不要？

回頭思考，或許並非司法（或政府）對加害者照顧太多，而是對受害者的照顧不夠？當然，每個人需要的照顧，方式和程度都不同，有些人（如傷痛的媽媽）可能再多也不夠。但如劇中這般徹底的阻隔是否得當？設身處地去想，換作是我也會難以接受。近年來逐漸受到關注的「修復式正義（Restorative Justice）」，或許是一條出路。實施方式大抵是經由對立雙方開誠佈公的面談，使加害者瞭解自己所造成的傷害並道歉，而由受害者提出合適的補償。很多人認為「修復式正義」陳義過高，也不是所有案例都適用，但在歐美若干地區試行多年，劇中也藉由公車司機與媽媽的案例探討其可行性。倘若在雙方都有誠意的基礎上，不失為刑罰之外，能夠令受害者得到慰藉的一項選擇。

畢竟如果漠視受害一方的心情，積怨憤激之下，或許成為另一顆不定時炸彈，找到機會就爆發，造成無辜第三者的傷害。受害者與惡的距離，未必真的很遠啊！

與神鬼傳奇（The Mummy）相距廿年，倒算是蠻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