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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06 15:25:13瀏覽5929|回應0|推薦20 | |
阿母嫌院子裡的花木長不好,阿爸認為是沒有施肥的緣故。
「要施肥,花木才能養得好。施過肥後,到時就完全不一樣。」 父親老跟我們提他幼小時種田的事,莊稼的事情他可比他稱之為「城裡人」的阿母知道得多。 阿爸說下個星期天趁一家人不上班、上學,集合起來施肥,大家一道活動活動,等於運動鍜練身體。從來不曾施肥的院子裡的植物,也得好好修整一番去蕪存菁。但是他所講的施肥,除了我覺得特別,可沒人感興趣。阿爸所謂的施肥是他小時候住鄉下種田人的辦法,「是要直接從後面廁所把糞肥舀出來灌注在花木下的泥土邊。」 一聽說星期天要大家分工把後面廁所坑裡的污穢舀出來灑在花草上,姊姊們都 不以為然。大姊領頭反對,她提出異議: 「現在外面都用氮肥來施肥,我們何不也去買些來灑在種植物的泥土上面?」 「什麼?」阿爸一聽,馬上駁斥她: 「看你們從來只曉得花錢,素貞,你做大姊的,高中都要畢業了,都還不曉得持家艱難,錢是從哪裡來的?放著可從家廁坑裡的肥料不用,還要花錢出去買無用的化學肥料。讀了這許多書難道不曉得自然的肥料才是最好的,人畜無害。」 還說她碰都還沒到開始碰到屎坑,就嫌棄著骯髒不肯幹事。 劈頭被訓了一頓,大姊也不樂意,她分辯: 「哪有?我哪有說嫌棄的話?我只不過表示把人肥舀出來灑花又髒又臭,有什麼好。」 「什麼又髒又臭,你們難道不曉得我小時候,才七八歲年紀,就得幫著家裡做田,一身圬泥,哪曉得骯髒。你們現在只知享福,什麼都不願做,要你們幫著舀點糞花出來灑花,就來這麼許多講頭?」 「就素啊!你們父親小時哪像你們現在這樣,每天早晨都還得催著起床去上學。他可是每天天沒亮就得去割草飼牛。」 阿瑪在旁點頭附和著認同她和童年的父親底過往艱辛。 到了星期天,父親一大早就催著大家起床,他領著我和祖母去揭開後面廁所的糞 坑蓋準備舀糞水出來施肥。 我們家有兩間廁所,平常人人都使用前屋那間。阿爸要舀糞的這間老廁是在 佣人房的後邊,是以前房子改建時特意留下來的,早上我們除非上學搶廁所來不 及,平常大家都避免使用老廁所。雖然也是抽水馬桶,可是由於老舊,顯得較不整潔,它的化糞池是四格式的老式化糞池,每隔兩三年,還得要請水肥隊的水肥車拖進水肥管來抽吸一趟。 化糞池的蓋子很沈重,父親用槓桿原理使盡力氣才翻開水泥板,打開後,只見四格化糞小方池,滿溢的水色清濁大不同。尤其最後一格的水幾乎清碧無垢,我禁不住指給阿瑪看: 「阿瑪,看!真乾淨,像清水一樣,幾乎都可以進去洗澡。」 阿爸聴到我的話,罵我: 「講甚肖話,三仔,怎那麼蠢,糞便過濾出來的溺水,竟還說拿來洗澡。」 最後一格雖看來清淨,前面三格倒一格比一格渾濁。最前面的那一格的直接流屎 進去,是座烏黑污穢糞坑,裡頭都是屎糞和腐蝕浸爛的便溺紙原形,髒臭污亂, 阿爸要舀來施肥的就是這一格。 打開糞池後,父親和祖母輪流用長長的杓子從糞池舀裡面的污穢,放進一個廢塑 膠桶及兩隻舊面盆裡面,好拖到前院給花木施肥。 我們三個在後面準備舀糞,兩個姊姊卻吞吞吐吐地選在前院鬆土,我跟阿瑪說她兩個臭美,嫌髒臭,不肯過來化糞池,裝腔作態躲在前院鬆土。她們聴見我在嗆她倆,大聲罵我「馬屁精」。 阿爸、阿瑪和我倒不嫌臭,也不覺得怎樣,但是事先栓住底家裡的小狗小花一聞到屎糞立即癲起來,瘋狂般地左衝右突,要掙脫束縛衝向人肥大餐,最後竟然硬被它掙脫鎖鏈,沒命底對著盛糞的塑膠桶直撲而來。 看不住它的女佣阿月大叫:「阿花脫鍊出來了!」 阿花不顧一切地衝扒上屎盆要狂舐猛吞屎糞,還好我在一旁眼明手快一把拉住鍊 子把它拖住, 「把阿花拖開!」阿爸對我大喊。 「別讓它把屎桶撞翻!」 阿月和奶奶跟著趕上來,可怎樣也趕它不走,小狗聞到屎糞出谷就像發了瘋癲般,拖都拖不住,併了命似地非要衝進糞桶去吃屎不可,阿爸用沾屎杓子打也打不退。聞聲趕來的二姊見她的心肝寶貝狗又衝又撞地非要吃屎,急得顧不了薰臭髒污,衝過來抓住阿花連抱帶拉地把它拖走。 大姊在旁搖頭嘆息:「真應了俗語說的狗不吃屎天誅地滅。」 二姊和阿月兩個鍊住顛突狂吠的阿花後。阿爸隨即領著我和阿瑪沿著房屋邊上開 始運送屎糞上前院施肥。 我們小心翼翼地往前院啟運翻攪起的陳年屎糞尿液,頓時一院落裡十里薰風,臭 氣撲鼻,屋裡面的阿姆和阿月連忙把全屋的門窗都栓緊帶上。 大糞拖至前院,大姊倒不嫌薰臭了,她跟著爸兩個人分開著鋤地淋灑糞液,我和 二姐則負責掩埋。 拖拖沓沓工作一上午也弄不完。院落裡,還有經過水泥地面上滴滴答答的,灑漏得一屋子週邊都濺瀝都是糞汁滴水,久處鮑魚之肆,我們自己已不十分覺得。但薰香四溢,聽見牆外路過的人都說「臭死了」,這一巷弄裡應都充塞了我們家的屎尿臭。 快中午時分,阿母在屋裡薰得受不住,出來要父親休兵: 「這麼薰人,阿月說怕菜炒出來都會沾上味道。我看算了吧!一條巷子臭到了, 不好讓鄰居講話。」 「不會哪,氣味怎會沾上炒的菜上去。」阿爸不同意: 「有點氣味吹到空氣中就散了,沒有人會在意的。巷尾種菜人家一年到頭都在 施肥,沒人說有味道,我們難得施一趟肥,怎會有人講話?」 「你們也灑得差不多,讓孩子們進來清洗吧,等下才好吃飯。」 「只剩下一小塊沒弄好,你們要休息了吧?」阿爸問大姊的意思。 「那就休兵吧!」阿母也聳恿。 「做完才好吃飯。」 大姊執拗地堅持要全院落都施肥完畢才休手。 「我不想吃,」二姊也蒙著鼻子說: 「薰昏了,我吃不下,不準備吃中飯。」 「做完才好去洗乾淨吃飯。」阿爸也這樣說。 「三仔餓了,」阿母要我先去吃中飯。 「不要再弄了,隨阿瑪先去灶房呷飯。」 又叮囑我: 「三仔,去洗乾淨來,一身薰臭怎能呷飯,換好衣服再上桌。」 我們進屋,剩下他們三個一直拖過午後快兩點,才算把花木施肥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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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