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金仙人

作者：高軍成

四川省劍門蜀道上有一個奇萉的部落，堪稱為中國蜀道上最後的古老文明，曾為巴蜀文化的繁榮昌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至今依然延續了賨人的鄉土文化氣息，人們常稱他們為「金仙人」。之所以說金仙人是蜀道上的奇萉，是因為金仙人除了那獨特的方言讓人記憶猶新之外，至今還保存著最古老的傳統風俗。

金仙人方言

金仙人意指金仙鎮、公興鎮、香沉鄉、吼獅鄉、長嶺鄉、塗山鄉一帶具有「金仙腔」的金仙人。金仙人口音非常奇特，只要一張口便知是金仙人。金仙口音是四川方言中的奇萉，以「吃了乾飯打籃球」方言聞名全國，成了外省人最喜歡對四川人開玩笑的一句著名口頭禪，但是很少人知道這句著名的四川方言來源於金仙話。

金仙話意指金仙人口音，又稱金仙腔，又叫金仙方言，開口程度較小，鼻音厚重，多高亢、響亮。金仙話與普通話的對應整理如下表。

金仙人常叮囑自己孩子，上初中了，硬是（老是）衣服穿得樓（髒）稀稀的你才洗啥，那時隔蚤子（跳蚤）也爬滿身了。把紅苕（薯）、乾扁子（大餅）、包穀（玉米）、橘（桔）子帶到學堂（校）去，紅苕耙（軟）得很，餓了就啃（吃）幹扁子和包穀，免得上毛坑（側所）啥！橘子能解喝，與同學揻（掰）開一家一半吃，不要千煩（打罵）同學，家頭窮稀稀的配（賠）不起。在學堂（校）要好好念夫（書），不要匪，不要垰垰角角去找拐拐（鳥），晚上鋪蓋（被子）蓋好，別著涼了（生病了），客膝包（膝蓋）和手拐子（手肘關節）別凍成包包（凍瘡）。千萬不要爬富（樹）發匪（耍水），水冰凊（涼）的很，不曉得多吻吻（問問）老舍（老師）。天黑了早點費（睡），上課不要費（睡）瞌費（睡）喲！到時考個摸尾（最後），你娃又搖腦闊（頭），哪才是丟先人（祖先）的臉喲！

金仙話在四川話中獨具一格，非常奇葩，保持著神秘色彩，卻也成為外省對四川語言的印象代表。之所以金仙人發音獨特，具有濃厚的地方方言特色，是因為金仙話保留著賨【音叢】人的古音和古調，延續了賨人音韻。

金仙人歷史

金仙古稱金遷，是歷史上軍事戰略重要的要道，是鹽亭至劍閣、閬【音郎】中至梓潼的兩條集政治、經濟、文化于一體的古驛道十字叉地，商賈雲積，店鋪林立。與巴蜀文化融為一體，三國時張飛自成都駐守巴西郡常往返於此。西元509年（天監八年）至西元553年（承聖二年）置南梁北巴州治（金遷郡），西元554年（西魏恭帝元年）至西元583年（隋開皇三年）隆州及盤龍郡治閬中（金遷郡），元朝置保寧府劍閣。1935年紅軍過金仙設蘇維埃金仙縣。1953年金仙為區公所，1956年因金仙缺水，金仙區遷至公興場鎮。1984年複置鄉。1992年建金仙鎮。

金仙人除了獨特的方言聞名全國之外，那就是金仙鎮上的登仙寺最著名了。金仙登仙寺可以說是金仙歷史文化的縮寫，是金仙文明的精髄。始建于隋開皇年間，有1700餘年歷史。宋代，曾輔佐過孝宗、光宗、甯宗三朝皇帝的禮部尚書、天文學家黃裳，到登仙寺祈禱平安，金仙一時名聲大振，至今登仙寺古廟香火旺盛。據《過去現在因果經》載，劍閣南端160裡，海拔757米的山巒修道，此佛初生之日，四方皆明，日月火珠不複為用。登仙寺因燃燈成佛於此，佛光金光閃閃為金遷帶福，金遷風調雨順，鄉民為感恩燃燈賜福而修建寺廟，故叫登仙寺，意指燃燈佛登仙的地方。金遷因山得佛（福）地顯靈，百姓故將「金遷」稱為「金仙」。

金仙據《華陽國志‧巴志》載，西水廢縣府西40里，本閬中縣地。梁置掌天郡，西魏改曰金遷，後周又置西水縣。隋開皇初，郡廢，縣屬隆州，唐因之。宋屬閬州。元併入南部縣。梁置金匱郡，尋改金遷郡。隋廢郡入晉城。唐武德中，改置晉安縣。宋初仍屬閬州。根據史料得知金仙古屬閬州（中）。閬中有渝水，賨人左右居。賨人是歷史上的少數民族，又稱寅人、板楯蠻，主要分佈閬中一帶，有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姓，存在於春秋戰國之前。因勇猛彪悍，且善歌舞，使用木板為楯，稱為板楯蠻，被稱為「東方的斯巴達人」。賨人雖沒有列入當今的56個民族之中，但他們在中國歷史上曾經有過無比的輝煌。《後漢書》等史籍載，賨人在秦昭襄王時射殺白虎立了功，成為秦國的義人。到漢代，還以射白虎為事。唐玄奘著作《大唐西域記‧迦摩縷波國》載，此國東山阜連接，無大國都，境接西南夷，故其人類蠻獠矣。宋孔平仲 《孔氏談苑‧朱砂膏治白花蛇毒》載，州連蠻獠，三月草長蛇盛，則當防戍。康有為著作《大同書》甲部第一章載，華族寒門，別若鳥魚；蠻獠都士，絕出智愚。《華陽國志‧巴志》載，川崖惟平，其稼多黍，旨酒嘉肴，可以養父；野惟阜丘，彼稷多有，嘉肴旨酒，可以養母。從中得知，當時賨人地區盛產黍（即黍子）和稷（即高粱），用這些穀物為原料釀出的清酒，加以嘉肴，成為養老的最佳食品。

以上史料中不僅反映了賨人分佈閬中，閬中人是賨人後裔，而且反映了賨人的生活習俗。閬中是用「賨人」的語言而稱說的地名，金仙古屬閬中，金仙人與賨人著密切的淵源關係，瞭解閬中賨人就是了解金仙人，金仙人不僅具有鮮明的賨人音韻特點，而且習俗與賨人似乎完全一致。

金仙人習俗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出自春秋時期，是指糧倉充實、衣食飽暖，榮辱的觀念才有條件深入人心，老百姓也才能自發、自覺、普遍的注重禮節、崇尚禮儀。《華陽國志》載，賨人富足，易攻之。賨人歷史久遠，勤奮富有，崇尚禮儀，不希望有戰爭。賨人良好的習俗文化得到金仙人的延續，高希文、高澤遠、高居林爺孫三代是金仙人典型代表，清末至民國，均考中秀才，劍州府為頒贈「贈待封榮」金字匾牌一道。金仙人還繼承賨人崇拜祖先、崇拜自然、崇拜英雄、崇拜圖騰等多種傳統習俗形式。賨人認為萬物皆有神，所以崇拜自然；賨人認為其靈魂可以庇護本民族的繁榮昌盛，所以對祖先崇拜。金仙人沿用了賨人習俗，建有登仙寺、元龍廟、金城廟、迎水廟等寺廟和祠堂定期祭祀祖先。坐席常把席桌上的上把位（席桌靠近房屋正房的座位，為祭祖座位）留給家族中輩分最高、年齡最大的長者坐。還有上墓、燒香燒紙等方式至今還保持尊祖敬祖傳統習俗，形成了自己獨有的文化氣息。

「唱儺儺【音挪】」是金仙人文化中一種傳統的遠古原始文化，戴木面具，打馬（小）鑼，二至三人說唱方式進行演義，一般活動在春節期間，是延續遠古先民驅除瘟疫神，送財運的一種傳承巫術習俗，也是儺戲文化的一種文化痕跡。金仙人不僅有獨特文化，而且還有獨特的生活習慣和風俗。有打早工的習慣，冬天圍塘取暖和用火做鼎鍋飯、罐罐飯習慣；有打根的風俗；有立新房下基石、立主柱、架主樑殺公雞的風俗；有除夕夜團年風俗和除夕吃白蘿蔔燉坨子肉的傳統風俗；有過新年穿新衣服、放鞭炮、打響器風俗；有大年初一一早搶金銀水風俗；有大年初二回娘家、走親戚、串門風俗；有大年初一、初七、十四一早吃湯圓風俗，還有出門（走親戚）有「七不出、八不入」的講究。在金仙人眼裡，除夕夜團年比什麼都重要，金仙人認為麻雀都有三十夜，再忙也要回家過年。

金仙人祖祖輩輩受傳統文化的薰陶，不僅勤勞質樸、耿直豪爽、守信如一，而且有良好的道德風尚。親朋好友遇結婚、喪葬、建房、天災人禍，都要互相關照，互相幫助。金仙人辦喜事一般安排在臘月，臘月指12月，是辭舊迎新之交，祭神靈、祭先祖之月，臘月也是金仙人傳統的上祖墳、殺過年豬、立新房子、辦婚事的吉利之月。

金仙人的婚俗

結婚是金仙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里程碑，是將金仙先祖濃厚的傳統民俗文化得到繼承和延續，發揮了非常重要作用。一直以來，金仙人保持著「同姓不婚、同族不婚、三從四德」的傳統婚姻觀美德。金仙人的婚姻一般都是通過媒婆介紹，要經見面、看房、訂婚、訂禮、迎親等環節。

訂婚前，男方要請媒人到女方家去求婚。訂婚時，男方給女方一些財物作為訂禮，確立婚姻關係，毀約訂禮要退還。結婚時，女方要做陪嫁，嫁妝必備被子、床單、枕頭、臉盆、鏡子、剪刀、手做鞋墊、衣服和紅色木箱，並派雙數親戚送親，出嫁之前忌剪髮。男方要提前一天派人到女方家迎親，並給女方送親人員送紅包。婚禮那天，新娘有坐花轎、吹嗩呐相送、拜天地和父母風俗。

金仙人辦婚事稱為喜事，要貼對聯，通夜燈明，後半夜男人愛扯長葉（川牌，長牌）愛好，沒有放鞭炮習慣。喜事請客夫妻稱雙福，一家人稱全福，大家人（家族人）三天可以不開夥，一家去賀喜，幫忙迎親、送親、過禮、佈置新房、安排安席、照料客人等事議。席桌分乾盤、炒盤、蒸盤三大系列菜共十八盤，豆芽菜是最後一道菜，「豆芽」通音「趕鴨」，見豆芽菜證明可以下席了。

客人走時，是父母的親兄弟姐妹還要送上刀兒菜（豬脖上的肉）。客人走後三天回門，回門是在男方家呆三天，再回女方家。新娘回門時忌為娘家掃地，意將娘家財氣掃光。回門日，新郎吃岳丈家頭一餐時，忌將岳家特意多盛的一大碗飯吃光，以免將岳家吃窮吃光。回門時忌新婚夫婦在娘家同房。回門之日謝支客（主持人）、謝媒婆（介紹人），媒婆走時還要送上別尾子（帶尾巴的坐墩豬肉）。這一傳統千百年來，金仙人相沿成習。

金仙人的葬禮

金仙人的土葬葬禮是幾千年來傳承下來的一種特殊文化。能在親人生命垂危時守護在身邊聽取遺言，直到親人去世，對金仙人來說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因為金仙人認為，能親自把親人送終歸天，是盡了晚輩最大的孝心。

金仙人把60歲以上的老人去世稱為白喜，把60歲以下去世的稱為喪事、慘事，把未成婚去世的稱為少魂。白喜是魂歸天，入堂屋，歸祖墳。喪事殺氣重，遠離宅地和祖墳，並低於宅地和祖墳下葬。少魂公墓下葬。白喜要隆重，喪事與少魂要從簡。金仙人遇上白喜，聽見報喪，大家人白日幫忙張羅，給死者燒落氣紙錢、放鞭炮，刮頭淨身，洗去生前罪過，乾乾淨淨去見上帝。然後遵循「男雙女單」穿壽衣，通知人主頭（女方親戚的長輩），找陰陽先生看期。待人主頭到位後，然後燒紙錢、放鞭炮入棺，入堂屋，用松樹戓柏樹枝搭建靈堂（意指萬古長青），遵循傳統「上高下低」掛條幛，遺像居靈堂中，做孝燈、做花圈、上供品等。晚輩燒死者遺物（衣服、被子），通夜守靈，接受奔喪者的弔唁，晚上十二點必須放鞭炮驚喪，正式通知親友葬禮安排情況，等待親友前來奔喪。

金仙人的葬禮，人主才是主角。人主接到報喪後，人主頭立即起身瞭解情況，驗壽衣是否遵循男雙女單，與死者方的晚輩護死者入棺，然後回來組織當人主事議，通知大家人每家去一名送葬。人主去參加追悼會必須是天黑時、所有的親朋好友到齊後，最後一個到達靈堂。人主頭必須走在奔喪隊伍最前面，依次是吉燈、花圈、幛、鑼鼓隊、放鞭炮手等，人手一器，人數必須為單數。雙數認為不吉，還會死人，是對孝家不敬。孝家長子抱靈牌，帶晚輩三十米外接人主，見人主孝家全部下跪。人主頭扶起孝家長子，孝家跟隨在人主隊伍最後，全體人員致靈堂前向死者致衰，人主瞻仰遺容，孝家女性哭喪，然後就餐，商議追悼會議程。

孝家考慮人主一路辛苦，按傳統方式做豆花紅薯酸菜稀飯。人主按上把位就坐用餐，人主不入席，孝家不得入席。

追悼會支客主持，鳴炮奏樂，人主入坐，孝家全部下跪。人主致掉詞，孝家還禮，親朋好友致掉詞，孝家致祭文，鳴炮奏樂致衰到淩晨。安排人主吃宵夜，宵夜以炒菜為主，飯後與人主商議下葬，人主叮囑孝家做好居喪。

次日太陽出來之前下葬，陰陽先生提前看好時，支客提前安排好抬棺人員。孝家提前做好抬棺人員用餐，發放好抬棺用品，鑼鼓催人準備出殯。封棺、起棺、抬棺、送葬，配偶不參加送葬。孝子抱靈牌在前領路，孝子孝孫沿途撒發紙錢、靈柩中，人主後，鳴炮奏樂直到墓地。到達墓地後，放餡食罐，燒紙錢，按陰陽先生選擇的方向，忌正對大山頂風水，遵循先祖的胸抱妻、頭頂父、腳蹬子的方式下葬，埋金銀幣、榮華富貴，撒五穀、保太平。下完葬，就完餐，孝家要打響器送人主，待人主走後忌亂鳴響器。人主用孝家三餐後不得久留，忌再用餐再死人。人主離孝家三十米外自動停止打響器，人主事議中止忌再打響器，意為打趣是對死者和孝家的不敬。

金仙人認為人死靈魂不死，人在死後第三天才知道自己也死，非常痛苦，投胎後想回家看看，然後死心做鬼。家人不僅要擺供品，而且在門檻下撒柴灰，通過印跡可以驗證親人投胎了什麼動物。金仙人把這一天這種傳統風俗叫做歸陽。由於人死三日非常饑餓，歸陽這一天見誰抓誰，家人要敞門忌見。

死者入土為安，孝子在墓前納三日煙、燒紙錢後，將一切紙做祭品燒毀，待頭七（第七天）燒紙錢，逢七燒紙錢，七次共四十九天，第一百天再燒紙錢。這是60歲以上老人「七七到六旬，六旬到百日」的盡孝期。然後守孝三年，每一年燒紙錢，三周年大辦（請客）。

金仙人的葬禮不是單純的葬禮，貴在突出「孝」與「禮」，通過每一件事金仙人把傳統的孝與禮結合的淋漓盡致。守孝三年是金仙人傳統祭祖的方式，也是感恩父母的一種方式，感恩父母給了生命、感恩父母三年懷抱。守孝三年也是我國最傳統的守孝禮之一，之所以能實行至今，是因為禮本于人心，本於仁。百善孝為先，人之行，莫大於孝。孝對父母、感恩父母是永遠報答不盡的，孝對父母是人類天性中所產生的至高無上情感，轉變成了純潔崇高的道德信念，是人類神聖血緣關係的必然結果。

隨著城鄉結合許多外在事物在改變，唯獨金仙人口音和傳統習俗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