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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07 19:42:18瀏覽547|回應0|推薦20 | |
小學的時候,到處都被人家嫌棄,認為我是多餘的存在。不僅親手足三不五時就會告訴我,我和我的東西都很佔空間,連學校的同學都嚷嚷著說我應該轉學。在家,我一說話,旁人就要我閉嘴。在學校,我不說話,大家都說我怪胎。就連不同的級任老師都會公然地對著我指指點點,我母親甚至會當著親戚的面,說我腦子有問題。 從小我常常在夜裡一個人思考,想得都是我到底存不存在?弄得自己睡眠品質不好,有時直到天亮,還在同樣的牛角尖裡打轉。這並不是小時候的我就有過人的聰慧,還在童稚時期就開始深度思考,純粹只是在自我否定。 有時候我會希望我靜靜地消失,可是我卻一直感覺到,我還是存在,我在這個世界,還會繼續承受大家的嫌棄。 在我還沒有記憶的那個時期,聽說我經常蹲在角落裡喃喃自語。有記憶的時候,我也鮮少和同年齡的玩伴到處跑,只是在自家房間裡面,享受短暫的個人空間與時光,自編自導自演,活在任何一個不同的時空裡。 無論是在哪裡,就算是在學校上課,我也很難不會神遊太虛。 我很不喜歡我活在當下的那個環境,也不喜歡現實的自己,往往變換身分,膨脹自己的能力。 直到現在,我仍然比較喜歡獨立作業,喜歡一個人埋頭鑽研某件事物。 我記得那些人說過,我不好、我不討人喜歡,小學時我常常被老師叫起來辱罵,父親也因為我吃飯動作慢吞吞當眾對我摔筷子,家人更將家道中落歸咎在我身上,因為我一歲的時候,家裡因為一個強颱摧毀了雞舍鴨舍,造成了巨大損失。因此,命中帶著三把刀,所謂孤辰命的我,成了讓家運不順的罪魁禍首。 那個『人畜』的同學來家裡,看著我的掌紋,直指我有剋夫命。 小學時期,我又瘦又醜,成績中等,沒有亮眼的才藝,不愛說話,人人都討厭。 因為社交障礙,無法融入任何一個團體,反而鍛鍊出我的想像力,我開始創造奇怪的生物,喜歡在舊家頂樓當個追雲的小孩,把白雲的變化,延伸在我想像的世界裡。 現實的世界,的確造成我很大的痛苦與恐懼。因之我總是希望沒有人看得見我,只有一個人,我很快樂、很自在。這培養出我能自得其樂的能力,直到現在,我仍然可以一個人開開心心的做著某些事情。 上了國中,我的成績開始轉變,以往作文不知所云,寫一篇就被國小老師在作文簿罵一次,卻在國中開始進步,導師兼國文老師讓我對自己的寫作能力產生信心,終於發現原來我還有點能力,至少能夠勇於表達,其他同學視為畏途的週記,我卻寫得很盡興。後來導師因病需要長期調養,換來一個女老師,一句話刺激了我,我的課業成績突飛猛進,一下子進步到第八名,慢慢地,成為班上不變的第一名。除此之外,我最愛美術課,總覺得那能證明原來我還有點本事,並非甚麼事情都做不好。 我從一個個性孤僻、無社交能力、讓學校師長都擔憂的問題學生,變成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如此轉折,依然沒有讓我的人生變得美麗,同學們更討厭我,因為我依然與同學保持距離,但我卻得到師長們的賞識。小學時我在同學們眼中是塊廢渣,國中時只是會念書的異類。同學們張大眼等著找我的碴,在我表現不好的時候落井下石的叫囂嘲笑,在我表現好的時候叫我不要驕傲。 在我內心那個與世隔絕的靈魂,清楚的知道,在師長眼中是壞學生的時候,同學不喜歡我。在師長眼中變成好學生的時候,同學依然不喜歡我。不同的群眾,一樣的待遇。這根本無關我優不優秀,即使我早早知道,要讓自己變得更好。 我知道,沒有辦法和一群人說說笑笑,就不被這群人所喜歡。 念高職之初,我狠狠立誓,要跟過去的自己劃清界線,要做一個社交場合深受歡迎的人。我翻著書學做淑女、學做一個不被討厭的人。我逼我自己走出內心的虛幻時空,融入現實。一開始,我不順利,總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和同學聊天,有時候看著同學說話,有些同學卻誤以為我對他們不友善。有些同學唐突而冒失的問我:「妳都一個人走路、很少說話,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人總是把自己做得到的事情認為理所當然,包括和人交朋友、閒話家常,卻無法理解和包容其他人用不同的方式去抒發自己。就像多數人表達情緒的時候是用嘴,而少數者如我善用創作。 而我也從眾隨俗,開始試著和同學們玩鬧,融入人群,不同的生活方式,的確讓我獲得溫暖的友誼和更多的樂趣。我的旗農時期,便成了我人生中最美麗的一段回憶,我在同學、學長姐、學弟妹之間,得到我從來感受不到的家庭溫暖。 然而在接受陽光的照拂,同時也會被陰影尾隨。 我比國中時期更積極的充實與證明自己,每天把自己忙到累癱在宿舍的床上,只為了短短的幾個時刻,可以獲得全校師生的讚美和掌聲。然而,閒言閒語依舊不斷,我的努力克服社交障礙、到處交朋友,變成人際關係複雜。我花時間磨練自己以求發揮,變成愛現愛招搖。有時候我會以為,還沒到畢業之前我就會因為流言而精神失常,成了小學同學口中的瘋子。 我的想像更瘋狂而且嚴重,以為我是另一個人,無所不能,甚至出名到國外去,連各國元首都對我禮遇有加,戰爭和對立因我能言善道而瓦解……。有些同學以為我因為出了點鋒頭,就自以為高高在上,其實,我像小學一樣,還不喜歡真正的自己。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站上舞台,才有自信。那時候,我害怕自己不被看見,我樂於感覺自己的存在。 畢業之後,我卻又開始希望自己不存在。學校裡建立起來的自信,輕輕易易地被自家人擊碎了,工作的時候,我鮮少和同事交談,在台北也根本交不到朋友,這個時候,我是消極的,不愛說話,不是因為對人群的恐懼。除了難與高職同學相聚,也是因為出社會之後,不能像在學校一樣,可以爭取到上舞台表現自己的機會。 因此我先後參加了兩個社福團體當義工,支援義賣場合,有時候在大太陽底下亂跑,或者和伙伴哈哈大笑、大聲喊著賣東西,就像在學校的舞台,做甚麼都很自然。 後來,還沒出版第一本著作之前,我跳槽到一家行銷公司工作,因為與健康養生有關,所以我必須像在讀農校的時候那樣,不斷吸收消化營養學知識,我開始積極起來,天天背營養學資訊,和同事們一次又一次練習講解公司產品,那時與同事相處融洽,毫無社交障礙問題。 那時候我喜歡與人相處,無畏面對人群,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與成就可以形成正比,就像以前在學校表演的時候一樣。誰知?我一通一通電話打出來的客戶名單,交給外務,回來卻是通通沒成交,主管怪我沒打好基礎,所以東西才會賣不成,他經常當眾對我厲聲責罵,儘管其他同事的表現也不怎麼樣,大家的業績都掛零。後來我的客戶名單更是不翼而飛,也不知道是被誰抽走。 原以為融洽的團體,原來不值得我的信任。 本來不藥而癒的光敏感,在我離職之後一年又復發,雖然後來出書當了作家,卻也沒有甚麼好成績。出了兩本之後,與出版社的合作就幾乎終止。家裡負債累累,自己身體狀況不佳,從北投搬到新莊,幾乎把自己悶在又暗又窄的小房間裡。所幸當時高職同學寄給我國畫教學的書,讓我可以把精神投注在一項技藝中,成為我活下去的力量。而經濟狀況同樣不好的她,靠著南來北往的書信,與我互相鼓勵。我們同樣生活圈受限、與家人相處不良,卻從未有過任何惡念,想去傷害任何一個根本沒有傷害過我們的人。甚至是讓我們痛苦過的人,就算難免埋怨,也不會想要橫刀相對。我們依然抓緊著支持我們的精神力量……,下狠勁去投入。 我們仍然有個夢想,並且知道唯有自己不去變壞,才有資格去擁抱它。 後來,和新的出版社合作上軌道了,也因為離新莊棒球場近,開始注意棒球,所以生活又積極熱烈起來。那時才知道原來我和那位同學除了有文學與繪畫的共同嗜好之外,也一樣是個瘋狂球迷,我們會在總冠軍戰的時候以電話隔空叫戰為自己的球隊加油,也會在對方心愛的球隊戰績不好時彼此安慰。 又後來,因為新東家的要求,我接了網路,每個月因為負擔網路費,生活著實吃緊,但我仍想盡辦法攢下點錢進球場看棒球,然後上網寫部落格。我活得就像高職時期一樣,又忙又充實。一開始在雅虎,每次比賽完,就有其他球迷跑來我的網頁跟我同歡或者同哀。後來因緣際會加入痞客邦棒球邦的行列,我幾乎天天都在瘋狂寫文章。為了成就感也為了節省支出,網路上有任何性質的贈獎活動,只要時間充足,我都參加。雖然網路上知名的部落客多如燦星,我也從未得過大獎,但可以寫下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占盡自己多數的時間,沒有多餘的心思經營感情,還自己放棄一段姻緣,但我真的很喜歡那時候的生活。 我不諱言,對於爭取舞台的慾望,往往可以壓制對風言風語的恐懼。 那時候,因為距離遙遠,所以反而改善了與父親之間緊繃的親子關係,父親相當鼓勵我寫作,也要我多出去遊山玩水。我本來只喜歡逛展覽,因為比較不容易曝曬在太陽下,但因為父親的建議,所以我有時會往郊外跑,回家便寫遊記。又因為新莊辦的活動多,所以我的行程也幾乎排滿,不是在家寫心得就是外出看表演。我也是那種越忙越快樂的人,儘管這並沒讓我收入多豐富。 這段期間並不算撥雲見日的,合作多年的東家一再讓我失望,家裡也強迫我成為『人畜』的人頭戶,若要省思我社交關係最大的障礙,應該說是與家人吧。如果我在家,一定是關在房中,埋頭創作。我在臉書上和同學說,這是我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方式,我不希望再被打擾,有事別來找我。 長期的獨立作業,我的現實社交圈很狹小,但生活卻很豐富。 接著,就是那件莫名其妙的盜文事件,再一次的擊碎我對人的信任。過去行銷名單的離奇失蹤,還不及這次給我的打擊沉重。因為我知道商場上人人各有心機,卻以為文壇內大家都會彼此互重珍惜。 對方甚至沒弄清楚我的人生,抓著我在臉書上幾句話,不管前因後果,就在她的著作上鬼扯一篇我的故事,至今不願聲明更正,連出版社都認為我把事情想得太嚴重。 同時,我父親肺部發現陰影,我一路陪著他做檢查,從開始的抱持樂觀,到後來狀況越來越糟,而母親竟也罹癌,於大前年去世,父親也於前年去世。這一段期間,心靈上承受對寫作事業的灰心與親人受病苦的雙重打擊,加上父親病後態度丕變,強烈反對我任何形式的創作,又因為聽信讒言對我的誤解,我在一個高壓力的環境中生活,卻不能安安心心創作用以紓壓。母親過世不滿一年,父親尚在抗癌,『人畜』竟然趁我北上湊錢,意圖對我不軌。雙親過世之後,我責任已了,卻仍無法回到過去那種熱烈創作的生活,甚至一個一個都想放棄。我最愛的印加音樂和鼓樂,也無法讓人來瘋的我再度活潑起來。 我曾經窩居套房,過著萎靡的生活,也曾經有過不該有的念頭想要讓自己徹底消失,更認為昔日讓我快樂的創作竟成為我痛苦的最大來源。昔日同學要我別想太多,一句話卻讓我猶如跌入冰潭深淵。現在的我,選擇的工作僅僅只為了餬口,工作性質卻與我愛靜的個性相差甚遠。我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和同事們熱烈交談。昔日在舞台上無懼面對人群的我、在社團裡高談闊論的我、寫部落格時瘋狂專注的我,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依然不滿意現在的生活形式,依然無法伸展自如。但,我還是工作,因為我必須養活我自己。 至少,我不用擔心繳不起房租和勞健保,我的收入由我自己支配,不像以前,賺到的,卻不屬於自己。 夢想和對人的信任,有時會因為某種件事而被摧毀,但失意的人更沒有理由去摧毀別人。 人有時必須痛苦活著,但絕對沒有資格去當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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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