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失婚婦人在簽字離婚之前，她早就知道，這樁婚姻鐵定完蛋。

作妻子的只嚐到苦，丈夫卻與另一個女孩嚐到甜。

她喚：「大姊。」

對方詫異的看著她。

不是因為這聲大姊喊得冒昧，而是，這聲呼喚，彷彿就把兩人變成親人一般。

「不要憎恨妳覺得他應該死掉的人。」

在失婚大姊初次覺得咖啡裡的味道有股腥甜的時候，她僅僅提醒一句。

腥，是因為那種想要撕裂別人的慾念。甜，是因為那種念頭讓人覺得莫名的開心。

有些喝咖啡的人，心甘情願的成為另一半拳頭下的羔羊。

有些喝咖啡的人，對拂袖離去的情人造成了重傷害。

從新聞轉播裡，從其他客人的閒談裡，她知道這些品嚐過咖啡的人，都會活在血腥的未來。

有些人，再也沒有再度光臨的機會。

然而，失婚大姊成為咖啡店的常客，就像是出嫁的女兒回娘家般，對自己的小妹妹，傾訴自己的心事。

在大姊的嘴裡，咖啡沒有腥，沒有苦，只有蜂蜜般的細緻。

大姐是真心感到喜悅的。「他經常回家看我，問我的生活，關心我的工作，幫我打氣，因為我的成就而開心。他會幫我作家事，溫柔的擁抱我。」

咖啡裡，出現了酒一般香醇的滋味。

難得見到，會有客人喝咖啡也會醺醺然，宛如迴旋在雲裡。

大姐期待著，破鏡重圓的一天。

但，她知道這不可能。

那個作丈夫的，依舊帶著那個年輕健美的女孩，在咖啡館裡，交換喝了幾口的咖啡。然後，又在淺嚐之後，再度交換。

「你的比較甜，你比較愛我。」女孩得意笑著靠在男人身上。

女孩偶而會隻身前來，對她述說男友的細膩體貼，掩不住滿心的炫耀意圖。

在女孩眼中，她，像是被情人背叛，像是再也沒有人喜歡的怨女。

「千萬別再為妳的前夫付出。」她提醒大姐。

但，這個期待前夫回心轉意的傻女人，卻持續的，日夜加班，應付前夫的虛索，甚至為前夫懷孕，流產。

而大姐住院的前一天，她聽見女孩抱怨，咖啡又臭又腥。

＊＊＊＊＊＊＊＊＊＊

受傷的身體康復了，心卻依舊破碎不堪。

之後，大姐喝到的咖啡，都是腥的。但大姐卻異常的迷戀這種氣味，說是每一次的啜飲，就看見一次前夫與女孩死去的畫面。

那種喪子的撕裂痛楚，都轉變為飄飄然的毫無意識。醒來之後，就會發現，在理智全無的時候，原來存在著一種自我放縱的快感。一再回想，就會一再嚮往那種感覺不到快樂時候的快樂。

直到有一天，大姐突然對她說：「我好怕我的孩子會變成惡魔。現在我喝咖啡，全都是泥巴的味道，就好像是我被埋在底下，深度宛如地獄的深度，我完全無法在罪惡感裡脫身。」

她懂，因為她也曾經身陷在自我的譴責裡，覺得自己好像用什麼方式害死了人，覺得自己的思想裡，隱藏著魔鬼的力量。就像是泥巴掩住自己的口鼻，緊緊的壓迫全身。而罪惡感，就是如此的氣味強烈，緊窒真實。

＊＊＊＊＊＊＊＊＊＊

這間咖啡館，又多了一個，永遠都不會再來的客人。

活著的時候，咖啡裡唯一的味道，只有不變的香甜。活著的時候，只有被幸福感包圍，從不會回想，自己傷害過什麼人，或者抱怨被誰給傷害。

活著的時候，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像他這麼聰明又這麼快樂的男人。

前妻無盡的付出，享受過。

為另一個女人付出的踏實感，也享受過。

但卻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兩個女人，會在同時想著他的時候，都嚐到咖啡裡的血味。

死於器官急性衰竭之前，他記得自己瘋狂的吮吻自己最愛的人。熾熱的唇吸附在那柔嫩的肌膚上，吮進滿口的甜。瘋狂得不想移開自己的嘴，瘋狂的把全身的力道都用來吸吮。

在這間咖啡館裡，她清洗著男人用過的咖啡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預料過這一天。耳畔，同時間響著一個低沉失落的成熟嗓音，和一個尖銳叫喊的年輕聲音。

男子的前妻和真愛，都說過相同的話。

「他吸我的血。一直都在吸我的血。」

味道４／小娉／全文完

結束得有點莫名其妙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