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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03 05:52:55瀏覽1448|回應2|推薦21 | |
編按:宗薩欽哲仁波切於二○○三年在新加坡開示「三現分」,這是有關三種感知的教授。在第一天的開示裡,仁波切論及學佛聞法的動機──「我們為何要聽聞佛法?」以及「三現分」中的「不淨現分」,亦即第一種感知「不清淨感知」。 動機發心 我們首先討論動機發心。你們現在在這裡一定有很好的理由,特別是在週末,你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卻犧牲那些事情來到這裡!尤其是有些人已經聽過這個教法很多次了,卻仍然決定犧牲別的事情來這裡。當然,你們可以回應說,來這裡是為了接受教授,為了聽聞佛法。有時候我們是因為傳統而如此做,或因為這樣做是對的,或因為某位宗教老師剛好來這裡開示,而你覺得有義務要來,假如你不在這裡,特別是亞洲人,可能會覺得丟臉,我們覺得至少應該把房間填滿。這可能就是動機,我們並不知道。 檢視自己的動機很重要,但願這觸發我們想要接受教法的動機,能夠使我們成佛。我說「但願」,是因為大多數時候,我們聽聞教法或修持佛法並不是為了要成佛。成佛幾乎像是:假如發生的話很好,沒有發生也沒關係。大多時候我們去寺廟或去聞法是因為想要活得快樂,我們想要活得更舒適些、更快樂些,不是嗎?我們去廟裡或念咒是為了長壽,這是亞洲人的弱點。長壽不是成佛,長壽就是長壽,而且我們並不知道長壽是不是就會有 更好的生活。我們接受教授以便讓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會成功,成功不見得就是成佛。這就是為什麼我現在要強調動機:你有哪種動機?我有哪種動機?我們大家有哪種動機? 理想上,所謂的長壽、成功、健康、美滿的婚姻、良好的人際關係等,這些全都應該是我們所稱的附帶好處。對菩薩們以及我等行者而言,這些應該是額外獎金,成佛才應該是真正的目標、終極的目標。 我提到兩種目標──最終的目標和相對、暫時的獎金或目標。我之所以強調這點是因為,假如我們有正確的目的,特別是正確的最終目的,那麼即使日常生活出現不如意,我們對三寶的信任、對上師的信任、對道的信任都還會存在。 在我作為佛教徒的期間,看到有人接近佛法是希求世俗活動的成功,那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如果懷抱著那種動機,當然,我們生活當中總有不如意,那是生命的本質。我們今天很快樂,但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你在攤販市場享受美食時,一顆番茄可能卡住你的喉嚨,然後就這樣,你的生命因為一顆蠢番茄而來到終點。這有可能會發生!生命是全然脆弱的,這就是我們如此珍惜地緊緊抓住的生命。可悲的是,生命是最脆弱的,特別是現在,它如此快速、如此脆弱。我看到很多以這種動機〈注:追求世俗活動成功的動機〉來修持佛法的人,當事情不順時,他們就失去對三寶的信心:「哦,佛陀沒幫助我們!」這種趨近佛的方式是非常有神論的,就像某些宗教的方式,例如基督教或伊斯蘭教。假如你有那樣的態度或動機,那麼你的行為、你所運用的,和你的見地,就互相矛盾,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求大家要好好分析我們來的理由,即或只是理性的分析也好。 我要講述來自維如巴(注:藏文譯為「畢哇巴」)的甚深教法,由聖者維如巴、嘎雅達拉、卓彌譯師,以及薩迦巴所有偉大的上師們所傳下的教法,這個教法被稱作《道果》。我並不是要給完整的《道果》教授,而只是討論前行部分的「三現分」。我想它是這麼稱呼的,雖然英文「 Vision 」(注:「視覺」、「所見」)並不是那麼正確的字眼,藏文是「囊頌」( Nang Sum )。因為許多原因,我的解說會很簡短。首先,我自己沒有充分瞭解這個教法。第二,是懶惰。我過去給教授的時候,至少懷有某種自豪與自我,並不是說我現在沒有自我了,但是懶惰已經淩駕其上,所以即使講授、教導也令人非常厭倦。因為懶惰,所以我不會講得很仔細。今明兩天我們會以一種實用的方式來探討這個偉大的教法 :“ 囊頌 ” 或“ 三現 分 ”。 感 知 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教法,它具備證悟成佛的完整道途。瞭解我們以何種動機和原因來接受這個教法是很重要的。我不喜歡「視覺 (vision) 」這個用詞,因為我個人覺得它有點誤導的成份,我會用「感知」、「覺受」( perception )。維如巴和薩迦派的大師們並不是在這裡編寫出一個獨特的視覺,用「視覺」一詞可能會誤導(注:此處仁波切解釋英文的翻譯「 Vision 」可能會誤導學人,但中文譯為「三現分」應無此顧慮)。我們並不是建構出一個新的視覺,然後把它注入、編輯至你的頭腦裡,讓你的所見因而改變――並不是這樣。 人們問生命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在問生命的目的之前,你應該問生命是什麼?根據薩迦派大師們的看法,生命不過就是感知,它是一種連續的感知,一個感知接著另一個感知,這就是生命。「囊頌」所要做的,就是改變和重新修飾感知。我們已經有某種特定的感知,我們有很多感知,這些都將會被探討到。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再次修飾這些感知,巧妙地操控它們、使用它們,最後你將會有不同的感知,也就是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事物,那就是所謂的「證悟成佛」。 聽聞此教法前,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大部分時候,在我們腦海裡,「證悟成佛」是某種具有實體的東西。我們一談到「成佛」,就好像談論一個境界、一個地方、某種身形,某種具有三十二相、八十隨行好,以及種種複雜敘述的向度。但是用容易瞭解、實際的言語來說,「成佛」僅只是離於偏執妄想,就只是這樣。我相信有些保守的佛教徒可能會不以為然,沒有關係,我可以跟他們討論。基本上,「成佛」就是沒有偏執妄想。然而,我們總是有如此多的偏執妄想存在。 為何有所有這些偏執妄想?因為「感知」。基本上,你現在看著我,我就是你的感知;我看著你,你是我的感知。由於對彼此的瞭解不多,現在你我之間就有兩個戲劇性的感知。你我之間有很大的距離,不只是有形的距離──你們坐在地板上,我坐在比較高的椅子上;而且還有某種廣告般的距離――有關一位西藏上師這個或那個的訊息。那些從沒見過我的人,一定對我具有某種感知。你們當中某些人一定在想:「他一定是個菩薩!」某些人一定已經在想:「我們能信任這個人嗎?」還有一些人可能在想:「這到底什麼時候會結束?還要一個半小時!」這些感知視不同種類的動機而定,這又回到動機。 還有很多情況繼續發生。我們可能變得比較親近,可能有些交談,然後我們的感知變得比較具體。我們可能一起用晚餐或午餐,可能愈來愈常見面,然後感知變得更具體、更細微。到那時,這感知已經開始指揮我們的期望、希求、恐懼――根據你的動機而希望更常見到彼此或者不再相見。連續的感知存在於你我之間。假定你們當中有人決定要喜歡我,你可以描繪出關於我的各種形像:「哇!他是最棒的……等等」,於是我一直跟你在一起。然後有一天,有個你非常信任的人跟你說:「你要小心。知道嗎?這個人每當月圓就會長出一條尾巴!〈笑聲〉」我相信你看待我的方式就會受到影響,你對待我的方式就會改變。發生了什麼事?感知被改變了,被修飾、被操弄了。現在你不會再想跟我待在同一個房間裡,特別是在月圓的夜晚〈笑聲〉!你之前跟我無話不說,沒有恐懼,完全地信任我,現在你卻得三思而行。我去浴室時,你可能會想:「他把尾巴放在哪裡?」情況就像這樣,你對這個人的感知現在已經改變了。我只是給各位一個大概的例子。 我確定這種情況在你們的生命中發生過很多次。對於那些愛情幸運兒,你們曾經多少次墮入情網?當你戀愛時,你愛上的那個人,天哪,他如此的完美!不是嗎?你對他朝思暮想;想念他時,即使僅是一個晚上,你也食不知味。你多麼渴望他!所以你怎麼辦?訂婚、結婚、和這個人定下來。過了兩個多星期,突然有些狀況改變了――甚至看到這個人你都嫌煩,都讓你心生反感。我相信這發生在幾乎你們所有人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沒什麼,只是你的感知改變了。 這是關於「囊頌」教法的例子,基本上就是感知的改變。所以這裡有三種感知(注:即「三現分」):一,不清淨現分;二,覺受現分;三,清淨現分。關於不清淨現分,我們能談的很多;關於覺受現分,我們可以半猜半談論;關於清淨現分,我們只能大幅臆測,然後討論。這就是我們將要講的三種感知──「三現分」。 讓我們回到動機。首先,聽聞此教法的動機應該是想要成佛。假如你聽此教法的動機是為了在股票市場上成功地買賣股票,我很誠實地告訴你,這個教法不會有幫助。這裡面連一個字都幫不上買賣股票的忙,去商業研討會或讀其它的書還比較有用。全然相反的,這教法告訴你輪回無益,完全沒有意義、沒有用。若你仍然為了尋找有助事業成功的教法而參加某個教授,這是錯誤的,而且不會有效果。這是第一個動機發心。 第二個動機發心是大乘獨有的:我們聽聞這個教法應該不只是為了自己個人成佛,也要為一切眾生的成佛。若你是大乘行者,這點非常重要,但是說來容易做時難。簡單來說,很多大乘行者,包括我自己在內,都不太如此修行;即使修行,我們也非常擔心自己的修行以及修行的結果,而不真正在乎其它人成佛。一個大乘行者不應當在乎自己靈性修持的成功與否,而必須為了他人修持佛法。假如一個大乘行者看到別人在做靈性修持或者看到別人在物質上、世俗上比自己更好而覺得羡慕嫉妒,那就表示缺乏菩提心,表示你覺得自己比其它所有人都重要,這點需要改掉。我們必須想,接受這個教法是為了一切眾生。這是第二種動機。 第三種動機我不會太強調。你們當中有些人在修持《道果》,教授裡說到,當你接受《道果》的教法,即使只是一部分,比如今天的這個教授,你也應該把受法的地方想成屍陀林,傳法者為赫魯嘎,你自己是勇父、空行等等。不過,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所以不會詳談這第三種動機。 我們回到三種感知(三現分)上。 第一種感知─不清淨現分 第一種感知:「不清淨現分」。在那個法座上,是很多人看過的生命之輪圖(注:即「六道輪回圖」),藏文是「西巴闊洛」( Sipa Khorlo )。假如你的非佛教徒朋友問你,佛教對生命的定義是什麼,你應該去書店買這個圖來給他們看,這就是佛教對生命的描述或定義。簡略來說,在圖的中央你看到一隻豬、一隻鳥、一條蛇,這代表愚癡、貪執、嗔恨,這些是我們所具有的妄想錯覺,這三樣東西被感知到。當你有愚癡、貪執、嗔恨時,你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不清淨的,就像戴著藍色、紅色、橘色的太陽眼鏡看白色的雪山一樣;當你看著雪時,它不是白色的,你看到的是一種近似紫色的雪。所以假如你問雪是不是紫色的,當然不是!但是你怎麼會看到紫色呢?因為你戴著三層太陽眼鏡。這就是為何你所有的感知都是被改變、被操弄的。一開始我們就有三副太陽眼鏡:蛇太陽眼鏡、鳥太陽眼鏡、豬太陽眼鏡。從這三種眼鏡看東西時,你看到六道──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阿修羅道、天道、人道;這就是你所體驗、感知的六道。既然我們在講「囊頌」,我們就繼續使用它的詞彙,所以這就是你得到的感知。 在這個〈注:圖中間的豬、鳥、蛇〉外面,我們看到一個大怪獸抓著生命之輪,這個怪獸其實代表時間。時間就像是個怪獸,一直在改變。時間當然表示改變!假如事物不變,那意謂著它凝固住了,那麼就沒有過去的時間,沒有現在的時間,也沒有未來的時間。我們一方面喜歡時間,同時卻又憎恨時間,它是個怪物。所有這些感知都受控於時間,這意謂著我們的感知總是不斷在改變;有些感知比其它感知的時間長一點,但是沒有感知是永久不變的。 特別是在大乘與金剛乘《道果》中,認識維如巴這位元偉大的上師非常重要。聖者維如巴是瑜伽中觀派的偉大學者。 讓我們從一個感知開始討論。舉例來說,地獄道,地獄在哪裡?它並不像很多宗教所說的在地底下,並不是你挖地就能找到地獄。餓鬼道,餓鬼在哪裡?我們不會在去吃飯的時候發現餓鬼道,南方、東方、西方都沒有真實存在於外的餓鬼道。其它道也是一樣。所以這些道究竟是什麼?它們不過就是感知,六種不同的感知。 假定說我剛從歐洲長途飛過來,服了顆安眠藥後醒來,我醒來的那一刻很昏沉、不清醒,我不知道浴室的門在哪裡,試著尋找燈的開關――就像你們昏沉時候的樣子。我在早晨出現這種狀態,基本上我有點像是個動物,那時候我正經歷動物的感知;剛起床時我就像只豬。起床之後,我拖著身軀去廁所,沖澡、洗髪精、肥皂、刷洗、潤膚液等等。這是什麼?這是虛榮,你要讓自己漂亮。「哦,我變胖了」、「我的皮膚脫皮了」、「皺紋又多了」等等;但同時間你又覺得自己很美!當然你也會批評自己,「哦,我老了」,「我的皮膚乾燥」,但同時你又喜歡自己的模樣。愚蠢的虛榮心降臨到浴室裡,我是在說我自己,不是說你們〈笑聲〉。所以我是說,我起床後變成動物,然後沖完澡後經歷天道。接著來到餐桌前用早餐──單面煎蛋、卡布奇諾咖啡、牛角麵包……,聞起來很香,我貪婪地吃著,雖然太多的卡洛裡對我不好。我的膽固醇很高,不應該吃巧克力,而應該多用跑步機鍛練或多遊幾圈;但當早餐在我面前時,那些都不重要。香腸、火腿,我就是要吃!我擋不住誘惑!有吃的欲望!那個時候,我正體驗人道。 我舉這些例子的意思是,在一天之內、一小時之內,你就可能經歷這六道全部的感覺。大乘與金剛乘認為六道不是存在於外在,它存在我們自己內在。 在五種情緒當中──無知、貪愛、嗔恨、嫉妒、驕傲(注:即癡、貪、嗔、嫉、慢五毒),假如你問我哪一個最糟,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我不是那麼在意癡、貪、嗔,因為貪讓你做點事情,嗔也有助於完成事情,癡有點是天真的、笨笨的,所以也沒關係,但是另外兩種則是失敗者的情緒──驕傲與嫉妒。你從嫉妒中什麼也得不到,你太驕傲也什麼都得不到。你的感知會因為驕傲而變得不同,這可講都講不完。一個很驕傲的人甚至不能好好約個會!因為你跟這個新朋友約會時,不想當那個首先打破沉默的人,你會等對方先說話。驕傲使人脆弱,你愈驕傲就愈容易受傷害,你對這個世界的感知是如此地受限制。你不交朋友,使自己很受限制。嫉妒是另一個連續不斷的偏執妄想,因為它,你杜撰出許多故事,創造出這麼多能量。 五種情緒創造出五種感知,而這五種感知是我們必須改變、丟棄的――它們是不清淨現分。不清淨現分來自於因為染汙而不清淨的主體,好比你戴著許多濾光鏡。我這樣說吧,藏文的瑜伽叫做「拿就( nal jor )」,「拿」的意思是自然,「就」的意思是財富,所以「拿就」就是自然的財富;瑜伽士被認為是因為保持自然而富裕的人。根據這點,若你問什麼是「般若」( prajna )──佛教的智慧,那就是我們的心最自然的狀態,完全自然的心就是智慧。沒有改變、沒有造作、沒有謀劃、沒被操弄、完全不受干擾的,這樣的心就叫做自然的心,而這就是我們試圖要成就的。 但是很難給「正常」下個定義,因為對某些人正常的不一定對其他人也是正常。當聖眾、聖人看我們時,我們所見到的每個事物他們都覺得不正常、不自然,這是因為我們感知事物的方式,我們所有的感知都是經由五種濾光鏡──憤怒、貪欲、嗔恨、無明、嫉妒、驕慢和許多其它情緒──的過濾、設計和造作。我們所有的情緒煩惱都是經由這種種濾光鏡而被感知,這就是為何我們所見的一切都不正常。我們的感知不正確,我們所見、所體驗的都不是其本來面貌。 我想知道我們的溝通有沒有問題,所以假如你們想要問問題,那就問吧。要是我講兩個小時而你們不理解我在說什麼,那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我必須知道你們是不是理解我所試圖傳達的。 你們可能讀過「囊頌」(三現分),但我覺得很多人忘失了要點,要點就是了解維如巴所講的感知。其實在他的金剛乘根本文裡,他為那些具染汙者開示不清淨現分;這說明了很多事。我強調這點是因為很多修持佛法的人像是在修基督教,他們把佛當成上帝而畏懼佛。他們以為自己行為不端正就會受到懲罰,不一定是被佛懲罰,而是被某種叫「業」的東西懲罰。他們若是恰巧忘了去廟裡就會有罪惡感,就像基督徒忘了周日上午去教堂而感到自己錯過什麼一樣。很多佛教徒,特別是現今,修持佛法就好像基督徒信基督教一樣,那很危險,而且不太好,應該要改過來。一般說來,佛教,特別是這裡所談的薩迦傳承的維如巴《道果》教授中,我們並不試著取悅佛陀,那從來不是我們的目標;不過我能瞭解為何有些人會那樣想。我們用蘋果、水、食物作為供養,有時還供養食子――那是外來的東西,那是用西藏的糕點作供養;或者像是在泰國,人們澆水在佛身上,以浴佛作供養;或者以好聞的香作供養。所有這些都讓人覺得,「哦,現在是午餐時間,佛一定餓了,所以我們必須放點食物。」「快過一星期了,佛一定髒了,祂需要洗個澡。」這種有神論的態度不是修持佛法的方式。 在佛教裡,特別是在薩迦傳承裡,修法的根本就是改變感知,這就是「囊頌」的內容。改變感知很重要,感知在我們每天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都統治著我們,它支配著我們的生活,而我們所有的感知都是錯誤的。 就像每當我們看著自己的手、想著自己的手,我們都有三個錯誤的感知。第一,我們以為這只手和昨天的這只手是一樣的,這是錯誤的,這表示你認為手是恒常的,昨天的手和今天的手是一樣的。這是我們的想法,它大錯特錯,它不正確。昨天的手已經過去了,今天的手是新手,二十年過後,你的手看起來會很不一樣――更多毛髮、更多皺紋,它必然會改變。假如我們有一樣的手,想像你五十歲時還有嬰兒般的手,那甚至並不好看。手每時每刻都在改變,但是我們看不到這個改變,我們以為它是同樣的手,這是一個錯誤的感知。 另一個錯誤的感知是:當我們看著手時,我們將它視為一個整體,而不看成個別部分,我們不把它看成皮膚、血管……等等。當我們說「讓我握你的手」,我們從來不會說:「我能不能握你的骨頭、皮膚和毛髪?」我們不那樣說,所以創造了一個叫做「手」的感知,然後有些人會非常驕傲自己曾經與喬治布希或奧薩瑪賓拉登握過手。也有許多不同種類的手,像這只手是很普通的手,真可悲。但是奧薩瑪賓拉登的手很特別!或者是觀音上師、德蕾莎修女的手也都很特別。布萊德彼特等名人的手,哇,那甚至更好;或者也許凱薩琳麗塔鐘斯的手,那是最棒的!我們有這種種錯誤的觀念和誤解,這些都是感知。 第三,我們忘了手的緣起本性──手的動作、存在、生命力全都依靠食物、元素以及許許多多其它因素。我們總是忘記這點,這就是我們一直以來感知事物的方式。我只是用手做個例子,同樣的道理可以用在與我們有關的所有事物上,像是你和你的男友或女友的關係。當妳看著妳的男朋友時,犯了三個錯誤。妳以為這是妳昨天有的同一個男友,而且今天、明天他都會是一樣;其實不然。他今天對妳很深情,明天變得很易怒,然後後天他要離婚!像這樣的事情會發生是因為妳以為他都是一樣的。看著他們時,我們是以抽象的方式看待他們。我的男友、我的女友──這是抽象的概念,幾乎像是畢卡索或蒙德里安( Mondrian )的畫,它們都是抽象的概念。 假如妳真的把自己的男友分解成各個部分,有些部分是妳不會喜歡的。例如,他的腋下發臭,他打鼾的樣子,他吃太多大蒜,他迷戀披薩上的鯷魚。有這麼多妳不喜歡的地方,但是通常當妳初識男友時會忽略這一切。我們只注意一個地方,也許因為喜歡他的鼻子,所以妳完全陷入熱戀。兩年之後,妳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發現這些錯誤,因為那時妳開始把它們一個個分開:他對鯷魚的迷戀、他的狐臭等等。 感知是我們生活中一個重要的東西,「囊頌」教的就是感知。雖然你可能認為我的舉例新穎,但我試著不偏離「囊頌」原本的教法。「囊頌」告訴我們,當我們有染汙時,就有不清淨的感知。不清淨感知指的是:每一件事物都是恒常,都是一個整體,都是實體的,都是不變的……關於不清淨感知,我們還可以一直說下去。不只在世俗生活中有許多的希望與恐懼,甚至在精神世界中也是一樣。假如你不留意,不清淨感知就會生起,這就是為什麼我在一開始就問,我們的動機是什麼?我們真的是要證悟成佛嗎?如果是,那麼一切將變得較為容易,事情就不那麼複雜。 休息的時候,有人問我關於上師與弟子關係的問題,那是另一個大題目。很多上師弟子關係行不通或是崩解的首要原因,就是來自於錯誤的動機,錯誤的動機本身就是不清淨的感知。其次,因為動機不純淨,維持與上師的關係時,所有的感知也都不清淨。你去上師那裡的動機不是為了成佛,而是為了接近他。這個問題不只是漢人才有,西藏人和印度人也有。這似乎是個大問題,就像「大哥」或是功夫片裡的師父過世時,他必須有個接班人或掌門人,而功夫片總是有關兩個弟子爭奪掌門地位。即使六祖慧能大師也遭遇過這種困難,因為有些弟子不想要他接六祖之位而拿走他的缽與僧袍。所以我要說的是,有些人來不是為了成佛,而是為了要成為「大哥」或傳承持有人。有些人來是為了跟仁波切照相,仁波切的位階愈高愈好,然後他們可以拿給「資歷較低」的弟子看並說:「你看,我很特別,所以你最好照我的話去做。」我注意到這種情形。這些就是我說的不清淨感知,因為在佛教裡,修習佛法的唯一目標就是證悟成佛,誰在乎什麼傳承持有人或變成第二號人物?總之,你不應該把目標放在成為第二號人物,你應該把目標放在成為第一號人物――成佛──上面,這才應該是真正的目標,不過這個說比做容易。很多弟子的動機是接近自己的上師,有時候這個上師忽視他們半天,他們就沮喪六個月!甚至痛苦到吃百憂解(注:抗憂鬱症藥)。假如有另一個弟子較獲上師喜愛,那麼你就變得很沒安全感――「哦,我有了競爭者。」這些都來自於錯誤的動機。 你的動機不是成佛,而是要受到注意,所以你會有痛苦。為什麼我們說它是不清淨的感知?因為它帶給你痛苦。我們對於自己的手有各種錯誤的看法。有這麼多我們可以買的乳液,卻沒一個有效;它們可能五分鐘有效,但沒有一個乳液能用上四十五年一直都有效或永遠都有效。然而這都無所謂,因為當我們逛街時,還是會上當,我們會想:「聖羅蘭乳液或香奈兒乳液是最好的,它們從山泉水中萃取出來,從對這個和那個好的某某藥草中萃取出來。」我們就是會上當,把它買下來,拿來塗抹。當然一兩天會有效,然後又回到原點,你又將回到痛苦,這一切都起源於錯誤的感知。 不要以為六道存在於外面某處,如果不注意,未來就會去那個地方;我們不要那樣想。我們應該想,所有這些道──地獄、餓鬼、畜生……──都存在這個世界裡。甚至就外在來說,看看我們的世界,只要看看CNN 的美國新聞台,或者像是福斯新聞台,你會看到美國生活在天道,因為美國人甚至不知道世界其它地方的存在,他們認為自己是一切,每個人都得聽他們的。假如有人不順從,他們就會想:「怎麼會這樣,簡直是褻瀆神聖!」這是他們的思考方式,美國有點像是天道,他們有這麼多的驕慢和愚昧,以及高樓大廈和車子。他們大概消費了這世界所生產的東西的一半,而這一半的東西只是為了養活全球百分之二的人口。他們發起戰爭,無辜的人遭到殺害。「我們是最好的,我們的民主制度最好,大家都必須這樣做。」他們有這麼多的驕慢。 然後,如果你去像是衣索比亞或南非等地,我去過那邊,太令人震驚了。他們從農場、紅十字會收到數量龐大的糧食援助,卻仍有數以千計的兒童餓死。原因非常荒謬,只因為沒有人將食物從貯藏中心運送出去。我覺得這一定就是餓鬼道,因為「囊頌」對餓鬼道的敘述裡提到,有些餓鬼即使有食物也吃不到;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裡,他們卻無法享用。他們因饑餓而受苦,總之就是那種感知。 你若是要看阿修羅道,就去中東看看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他們從一開始就為了各種原因而爭戰,像是嫉妒;他們的戰爭甚至幾乎不再是新聞了。我們的心對此已變得麻木,比如說有六個人因自殺炸彈攻擊而死於耶路撒冷,我們仍然喝可樂、啜飲卡布奇諾咖啡,這個新聞進不了我們的腦袋,因為它已經太常發生了。所以即使是在這個地球上,你也可以看到阿修羅道。 在某些地方,我們也能發現地獄道。我們這裡的孩子很幸運,而阿富汗的小孩,不管男孩女孩,七、八歲就扛槍!他們比自己扛著的槍還矮小,卻要去打仗。我想,也許新加坡有點像是天道,他們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天道、人道、畜生道等等,混合存在於各個地方。 基本上這是個消費型社會,我們為什麼消費?我們為什麼喜歡麥當勞?沒什麼理由。其實我可以給你們一百個為什麼不應該喜歡它的原因:垃圾食物、有害健康……但是麥當勞的生意就是很好,為什麼?因為我們陷入廣告的陷阱。這顯示我們是如此愚癡,就像動物一般,一頭饑餓的驢子只需要一根胡蘿蔔在牠前面。所以同樣的,當我們看著Guess 牛仔褲、Banana Republic、Gap 或佐丹奴的15.99 低價、折扣、大減價、清倉拍賣,還有耶誕節要到了,即使像是耶誕節這類神聖的概念也被轉成消費者的好機會,很快我們就會有「佛誕節」購物。現在沒有那麼多佛教徒,但是很快我們就會有「哦,佛誕特價!佛誕蛋糕、佛誕水」或像這類的東西。我們會吃這一套。 我們都有自己的痛苦。因為這是人道,所以有生、老、病、死。我們所擁有的,我們並不想要,想要的卻得不到。雖然有各式各樣的問題,但是我們當中有些人其實過得還不錯。例如,假如我在這世上能活八十年――這可是不小的期待,這是很大的希望。假如我會活八十年,因為像是交通、污染等等,所有一切都很危險,很多因緣都有可能殺了我、毀滅我,而我冀望能活到八十歲,那麼超過一半的生命已經過去了,我只剩下三十九年可活。在這些年中,什麼是我真正需要的?也許我需要的不超過十條牛仔褲、六十件T 裇、兩支手錶、兩百條牙膏、一百支牙刷……我們可以像這樣估算。假如我們這樣做,我們的生活不需要花費太多錢,生活可以是儉約同時又很舒適,不過我們不這樣想。例如逛街時,我們買東西就好像自己會活一千年似的。十條牛仔褲不夠,我們有些人的衣櫥裡……你有多少件外套?差不多四十件!大部分時間,你甚至不穿,多麼浪費,還不如去摩洛哥好好旅遊或者嘗嘗新的食物,而不是一再地花錢在這種消費品上,那只能滿足你一個下午而已,明天你看到不同的時尚潮流,於是又想要那個。作為消費社會的受害者,正是我覺得我們像動物的原因,就像面前有根胡蘿蔔的驢子。我們就像這樣,廣告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保險,天哪,沒有任何東西能給你提供保障,這是基本現實;沒有保險能夠完全保障你,你總是要死的。而當你死的時候,你甚至看不到別人是如何享用你的財產。我們是如此的無明,特別是在儒家社會裡,我們深愛家族名號、榮譽等等。誰知道呢,也許你是某位祖先的轉世,你在對自己禮拜。但是我們有這種錯覺:向祖先及家族致敬。人們自殺,像是日本人對此有驚人的藝術表現,他們有關於如何自殺的優美傳統!我喜歡看切腹(Harakiri)的電影,我相信他們這樣做可能是出於陷在所謂的榮譽裡。這一切都證明了我們是畜生、地獄、餓鬼道眾生。 當我們去加州或走在烏節路(注:即Orchard Road,新加坡的購物大街)上,這是天道。基本上這是個感知,而這些感知來自貪得無厭的欲望、無法遏止的嗔恨、深重的無明、完全麻木的驕慢、偏執狂般的嫉妒。每當我們觀看事物,那就是我們所見到的。 正因如此,才有了佛教的襌定。襌宗的方式對我很有啟發,禪宗的觀念對現代人特別好。當你襌修時,什麼都不做,只要去襌寺裡坐著。他們只跟你說坐、坐、坐、坐……九個小時、六個小時、三個小時,只是對著一面牆坐著。這是很棒的主意,因為當你坐著時,至少感知的這扇門是關上的,所以你終於向內觀看。 今天回家試試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上兩分鐘,什麼事都不做。你做不到,你沒辦法坐上兩分鐘什麼都不做。你會開始找遙控器來開電視,或找小說或報紙來讀,你會做所有這些事情,而甚至這些事也都會變得無趣。你打開有五百個頻道的電視,一台一台轉過去,現在你可以用電視頻道來算咒數〈笑聲〉。然後你讀點東西,但是那不能滿足你。接下來做什麼呢?你打電話給朋友,辦派對;一個有月餅的正常派對變得有點無聊,所以必須是個有點稀奇古怪的派對。有些啤酒或酒,但是那還不能讓你滿意,必須再特別一點,像是迷幻藥(LSD)、古柯鹼或大麻。 我曾經去過甚至連這些都還不能讓人滿足的地方,我不太確定新加坡如何,但是我去過有鏈條、鞭子、手銬……的地方。我們的心已經到了不能獨自端坐的狀態。為什麼?太無聊了,我們必須做點什麼,我們需要娛樂。我們需要許多的娛樂,一個不夠,這就是為什麼有五百個頻道,娛樂愈多愈好。但是,娛樂愈多意謂著更多的厭倦,因為你是在限制自己。你試了所有一切,逐漸地,你開始失去參照點,然後就產生抑鬱,變得非常憂鬱。 有沒有這樣想過?四十年,每天你吃早餐、中餐、晚餐,跟朋友碰面,和朋友起爭執――一個月不跟他們說話,然後和好。同樣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發生,而我們仍然希望在其它地方生活。我們都認為自己將在某處定下來,這不是說移民到紐西蘭,我們說的是真正的生活還沒開始。是的,我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內,我們準備要在某處生活,在某處定下來,這就是我們發展出來的一種心態。 就是這樣,這是不清淨感知(不清淨現分)。我試著用現代的生活來講,用日常生活中的例子。若你讀傳統的「三現分」原文,有些例子你可能會找不到,但是不要以為我教的和原文不同。基本上你要知道的是,我們一直都有不清淨的感知。怎麼辦呢?我們必須運用覺受現分(覺受的感知),這個我們明天談。
我們現在談的是“三現分”,或說是三種感知。如同昨天所討論的 , 應該花點時間想想我們為何在這裡 , 我們是出於何種動機而來到這裡。我強調這點是因為 , 你的動機決定或說明了你的感知。你們之中某些人可能剛接觸佛教 , 我很羡慕這些新人 , 因為這是蜜月期――佛法對你非常具有啟發性。佛法對我們許多人熱愛佛法、熱愛用理性方式探討精神內容的人來說 , 是很美妙的 ; 它具有邏輯性 , 它很理性 , 同時又有無盡的深度。因此 , 受到佛陀本人、佛陀的教法和佛陀的追隨者的典範所啟發 , 這令人讚歎 , 這真是美妙極了 ! 但是 , 對那些作為佛教徒多年的人 , 或是生來就是佛教徒者 , 我稱他們是疲乏的佛教徒 ; 他們就像腳底的老繭 , 一部分的肉體變得幾乎沒有知覺。他們是沒有感覺的老繭佛教徒 , 疲乏的佛教徒。這些佛教徒 , 像是我自己 , 真的應該要想想動機 , 因為動機產生的影響頗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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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