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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29 18:25:56瀏覽2088|回應0|推薦13 | |
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倒沒留意,連她的長相也沒看清楚,只記得聽見她在跟人聊天,說的是少女歲月的事,自然沒有引起一向忙於世俗事務的他的興趣,他的世界裏都是股票,債券,認購。第二次見面匆匆忙忙,也沒看清楚她的長相。第三次,順便一起吃飯,一桌大半是不熟的人,他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坐下來,看見對面的她,眉眼看得清清楚,嚇了一跳。她太像一個人。那個,多年前,大家都已經放棄的人,然後,他懷着歉疚和憤怒混合的情緒一直不敢想起來。所以,看見眼前的她,他愣了半晌,不知道怎麽辦,只好不着痕跡地看着她,聼她說話,心中隱約傳來遙遠的疼痛的感覺,好像傷口正在慢慢撕裂變大。不過,很清楚,她不是那個人,如果那時候他們都沒有放棄,那個她也許也就會變成眼前的她的樣子,比較健康,正常地在這個世俗的社會裏生活—偶爾回憶少年時光—在成人的社會裏難免碰些理所當然的釘子—然後日子就忽悠悠地過去了—不十全十美,但絕不痛徹心肺。 一時之間,耳邊仿佛有無數聲音在嗡嗡問他,要怎麽辦,拿她怎麽辦?然後,馬上覺得這樣的想法的可笑,他們根本是兩個不相干的人,或許連生活圈子也不一樣,要不是他為了借一批資料,跟朋友來來去去幾番周折,才不會碰見她--她認識他朋友的太太――但是這樣幾次三番地偶遇,又讓他狐疑起來,想到命運這兩個字――如果不其然是為了讓他們相識,何必這樣安排――想到這一層,他怔怔地,發起愣來。以前的事想起來像史前的事。那時候,他也算是少年吧。 她――眼前的她――是中國人,有個日本名字,因爲小時候在日本呆過,然後去了法國,嫁了一個法國人,比她年長一大截的法國人口口聲聲地告訴她,這一輩子,便生生死死都要在法國了。不過,生活的方向是沒有辦法準確預測的,他們結果又回到亞洲來。大家稱呼她的名字很好玩,叫做扣子。他無意識地摸着自己襯衫上的一顆扣子,心中無端生出一點溫暖來,這點溫暖讓他像被蜜蜂蜇了一下,激靈靈地打了一個顫。扣子的濃眉大眼跟以前的她一模一樣,臉園園的,笑的時候,酒窩也是圓的。 但那個她呢,回頭看,其實到後來,她就不是這樣了,瘦得多――人家傳聞她嗑葯,酗酒――本來不是鬥志昂揚地要進入演藝圈,但是不知出了什麽差錯,學的全是些不知所謂的習性――那時候,他們的世界就越來越遠――她好像快要紅了,也出了唱片,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卻離快樂越來越遠――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在神智迷糊的情形下,居然偷東西――那時候倒真的“紅“了一時――各種周刊都刊登着她被抓時迷迷蒙蒙的不知悔改的笑容。早過那個時候,他已經認定她不是那個少年時代起就發誓要相知相守的人了――那些少年歲月的誓言竟然這樣脆弱,讓他無法正常回想過去,因爲那種蛻變簡直是經歷再世為人的洗練――一面又不甘心,想頻頻回首,後面卻沒有可以眷顧的人的影子――心中充滿了恨,恨她不爭氣――真正紅得發紫的明星並且看上去健康快樂的這樣多,怎麽就她頹廢成這樣,連人前的面子也不顧了――所有這些事毀了她的事業和正常的人生。他們就此斷了聯係,決絕地,也包含着賭氣的成分,把藕一斬兩斷,也不讓一點藕絲可以仍舊連起來。後來聼別人說,她移民去了新西蘭,報告消息的人說,她仍舊不快樂,生活有很多煩惱。他忍着不提問,隱隱懷疑對她的不告而別懷恨在心,但對於她的一切連證實的勇氣也沒有。 他想,扣子少年時候一定跟那時的她長得一模一樣,但那時扣子又在哪裏呢。燈光下看着她,忍不住想問她爲什麽那天興高采烈地說着少女時代的事,這樣懷戀過去,是不是因爲現在不如意。他倒寧願她現在不快樂――誰的人生裏面沒有一些問題呢――然後,他可以來救贖她。但是突然,他意識到到那時候,跟那時的她這般親密,況且沒有能力把她拉回來,現在又有什麽資格對一個陌生人有這樣的恍若英雄的擧措呢?他只有喝酒,把紅色的葡萄酒倒入喉嚨,像倒入心口那個裂開的洞裏,沒有麻醉,反而刺痛。 坐在計程車裏回家的時候,車裏的音樂抑揚頓挫地張揚着James Blunt的歌,是那首You are Beautiful。他恍恍惚惚聼着,聼他唱在人群裏偶遇的那張美麗的臉,原來跟自己毫無關係,不過是錯肩而過。也許是因爲喝了酒,他居然流下一行淚,他努力去回想她長的是什麽樣子――也想到扣子――重疊的美麗的臉――但她們跟他都沒有什麽干系――這纔是扎扎實實的痛――那樣近的距離,卻那樣無助――原來你的美麗根本就與我無關――可是,卻又爲什麽會疼痛――這大概就算人生的百般挫折中的一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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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