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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9 14:50:26瀏覽542|回應0|推薦9 | |
這件事在心頭已經很久了,偶爾會想起來,嘆一口氣,又過去了。隨著年歲日長,很久沒再記起來了。 這個週末,和大、小姑娘到河岸碼頭市集走走。坐在公共市場內的角落,我們吃著當地傳統小吃。抬起頭來,看見高處的鋁架玻璃窗外,有海鷗飛掠,化做一道白光,刷過我的雙瞳,眼睛一眨,有恍惚感。 這件心事就跳了出來。 大學畢業前夕,母親驟逝。在來不及有心理準備之下,我成了家中的「大人」,一切事情我必須決定,我說了就算。這是很大的責任,可是當時並不懂得害怕,反正就是這樣了。 母親走了,她留下來的公寓是我進入大人世界之後,面臨的第一件大事。那間12坪大的陳舊公寓,曾是我們一家八口窩居的地方,是我們從小從高雄搬到台北,又南下台南,再北上台北,搬家多次後,媽媽好不容易買下的第一個家。我們住了六、七年,又搬到他處租屋,那裡成了媽媽的工作坊。 媽媽走了,她再也不需要這個地方了。怎麼辦? 處理掉這間破舊公寓,前後共花了約3年的時間。這件心事跟公寓本身無關,而是在處理過程中所遭逢的一件事,一個人,還有這個人背後的女人。 媽媽走了,一些知道我家狀況的左右鄰居,多多少少會為我們擔憂:「這家的孩子們,無父無母,怎麼辦?」其中曾經真正幫助過我的是住在三樓的姚先生。母親在世時,我並不真的認識姚先生。對一個讀中學的小女生來說,他是一個「大人」,一個在樓梯間偶而遇到的中年男人。點個頭,說聲:「您好!」,然後擦身而過,就這樣子了。 媽媽走了,這間公寓首先給我的難題是:有建築公司想重建我們那一整排台北市最早期的四樓公寓,因此要跟我們住戶們開會,談合建事宜。他們提出來的條件到底好不好?該不該簽字同意呢? 我剛踏出學校的腦子,生意概念很淺薄,真的不知道怎樣處理才是最好的?此時,姚先生主動打電話給我,邀我跟他一起參加協商會議。這真的讓我喜出望外,一顆心也踏實多了。 那天晚上,我們一群人去南京東路上的一間辦公大樓。開會時,如姚先生那樣的諸位「大人」提了許多問題,雙方協商氣氛不錯,不知不覺地已經是晚上約十點鐘了。散會後,姚先生說時間太晚,一個女孩子家單獨在街上行走,太危險,因此堅持陪我走一段路去公車站牌,並且看著我上了公車,才轉頭離開。 沿途,他跟我話話家常,關心我的工作狀況,還有我家自從媽媽走了以後的情形。至今,我還記得那一、兩次開會後的夜行。嗯,行走在涼爽的夏夜裡,拂面而過的微風,讓人非常舒服。 當部分住戶簽字,領取了第一筆「搬遷補貼費」後,建商該是忙於一一擊破未簽字的住戶,因此大半年都沒有開會通知或後續動作,當然,我也沒跟姚先生有任何聯繫。直到有一天收到一封公函,內容說合建談判不順,原公司已經因財務困難轉由現今建築公司接手,他們決定放棄合建念頭,請已領取搬遷費者還錢。 這是那間公寓帶給我的第二個難題。怎麼辦? 我立刻想到姚先生,於是打電話給他(我沒有他家的電話,他說有事就打去辦公室)。他認為還錢於法不合,因延遲合建進度和毀約責任不在我們,可以不要理會那封信函。聽了他的話,我心安多了。不過,我還是自作主張寫了一封存證信函給該公司,轉述原合約的條款,言明毀約責任不在我們。 果然,收到那封要求還錢的信函之後,好像這家建築公司就蒸發了,事情沒有下文,有不了了之的態勢。 此時,這間公寓給我的第三個難題來了:一樓開水果雜貨店的陳老闆開口要買我家的房子。怎麼辦? 一點房價概念都沒有的我,當然是再打電話給姚先生。姚先生很熱心地幫忙,不僅為我分析市場行情,也陪我去跟一樓陳老闆談判。因為陳老闆很會精打細算,總想要再便宜點,也不願意分擔一些過高的增值稅,但是增值稅如果由賣方全部負擔,剩下的屋款實在太薄,所以談判並不是很順利,前後姚先生陪我出去跟陳老闆見了幾次面,大家坐在一般賣冰果的小店裡,邊喝果汁邊談。(現在想起來,他大概是覺得我年紀輕,怕我吃虧。) 有一次,喝完檸檬汁,回到公司上班。同事轉來一通電話,那是一個說話很清柔好聽的女聲。原來她是姚太太,她問我談判得如何呀?!我趕快跟她道謝,說真虧姚先生幫忙,否則我實在沒有能力單獨處理這件大事。 其實,我對姚太太一點印象都沒有,好像從來沒有遇見過她,倒是她說記得我讀中學時的模樣。那次電話對談裡,她很同情我家的遭遇,為媽媽的早逝惋惜不已,還誇獎我的長相,說一定有人追,該有固定男朋友了吧?!並勸我別為了照顧家庭而誤了終身大事等等。 要不是因為現在已經瞭解這通電話所為何來,我會跟當時的感覺一樣,覺得這通電話來得很突兀,覺得電話內容有些莫名其妙。跟我如此話家常,談一些女孩隱私的人,應該是與母親有情誼的阿姨輩們,可是她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啊! 沒多久,已到了必須跟陳老闆「敲定」買賣的時候了。我打電話問姚先生是否可以答應陳老闆最後開出的價碼,還有請他陪我去跟陳老闆談。在電話裡的姚先生,聲音有些遲疑不定,稍微停頓後,他說自己很忙,但是可以陪我去一趟,不過可能必須早退。 那次,三人出去喝「果汁」,姚先生不停地看錶,並且先一步離開。我回到家後,小弟說我剛走不久,有個女人打電話來找我,但沒有留下姓名。突然,一種直覺閃過,我向小弟詳問那個女人的聲音,我猜那是姚太太。這個直覺告訴我:不能再麻煩姚先生了。 後來,我沒再打電話詢求姚先生的意見,自己決定買賣價碼,並找律師辦過戶等手續。可想而知,入世不深的我,並沒有辦得很好,整個來說,吃虧了。等一切塵埃落定,我特別打了一個電話給姚先生,跟他報告那間公寓「圓滿」辦妥了,謝謝他長期的幫忙。 姚先生一再跟我抱歉,說他因為家事公事兩忙,在最後關頭沒幫上忙。不過,既然順利成交脫手了,他也替我高興。 這是我跟他最後一次的電話交談。 隔了好多年,有一次因工作關係,無意間看見姚先生的名字出現在一本知名雜誌的工作團隊行列裡。我興奮地跟正一起合作的前輩說:「這個姚先生曾是我家的老鄰居!」 前輩有些驚訝我認識姚先生,並問我知道他家發生的事嗎?我一臉問號,於是前輩告訴我,幾年前姚太太自殺了,姚先生一個人獨立撫養兒女,公私兩忙,很辛苦。 在我受驚嚇的表情裡,前輩繼續訴說原由。 他說,姚太太身體不好,好像有很嚴重的富貴手。可能是長期生病,因此一直懷疑姚先生有外遇。聽說還曾找徵信社,拍到姚先生跟其他女人一起夜間散步的照片。家庭風波鬧了一陣子,後來就傳聞姚太太自殺了。 從此,這個陰影一直伴隨著我。這世間的事只要是親耳聽到,親眼看見就是千真萬確的嗎?唉!人心。 海鷗閃過,玻璃窗外什麼也沒有了,可是確實有一道白光,讓我眨了一下眼睛。 光與影,真與假。 妳拍的是我嗎? 哪一格是真的我? 玻璃窗內的真實世界,而我在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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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