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ynn

*** ________________ 初到大屯山下 ________________***

進入薇閣育幼院的那年我八歲，正要上小學二年級。

在宜蘭搭火車的一幕，常常會在腦海中重現。尤其是在向晚黃昏獨自一人的時候，這一幕的出現總讓我感到悵然若失。

在尚未開動的火車車廂裡，隔著窗玻璃，可以看到媽媽抱著小我四歲的弟弟，站在月台上哭得很傷心。

而我只是呆呆地望著，似有所知又似無知，卻是自始至終沒有掉下半滴眼淚。

心裡似乎十分懵懂，又似乎十分豁然。但有件事卻從一開始就已經能夠清楚地意會到：這一離去，我是再也不會回來了。還能不能再見到媽媽呢？

疑惑之外，隱隱約約意識到，以後我得自己站好走好，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了。

火車開動之後，我仍然定定地望著窗外，直望到媽媽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終於再也看不到了。而每當憶起，當時的情境又是那麼鮮明地再次湧現在我眼前。

媽媽拜託了鄰座一位不相識的伯伯，請他沿途照顧一下。等到了台北，舅舅會到車站接我，然後再轉往薇閣。

初來乍到，行走在薇閣校園中那條一貫到底、兩旁栽種著檳榔樹的柏油路時，旁邊一座高大有尖拱形大門的房子裡，傳出來陣陣的歌聲──「井旁邊大門前面，有一棵菩提樹……」我一面走，一面忍不住傾耳靜聽，媽媽會唱的歌多極了，可從沒聽她唱過這一首。

大路到底是一大片花園，種了好多菊花，各種顏色都有，襯著傍晚的霞彩，天上地上都像錦繡一般。花園裡還有紅紅的蕃茄結實纍纍，免不了觸景生情，記起媽媽在家中前院的那一小畦菜圃，蕃茄從既小又青澀漸次變紅的程序。我一沒事就跑去蹲在菜圃前面，觀看那一株株綠色小植物上的綠色小圓球。發現它們變大變紅的時候，曾是多麼興奮地跑去向媽媽述說。

寢室裡，分配給我靠著窗口的床位，正好面對著大屯山。在夜色昏暗中躺在床上，遠望著大屯山高聳的暗影，及山腳下或明或滅閃爍的燈光，襯托出山外暗藍的天空，那份寧靜中略帶點神秘。而神秘的氣氛與感覺，又使得過去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如幻似真地重複再現。會想起媽媽，想起和媽媽一起生活的日子。

卻又直覺到，一切都已是過去的了，昔日的任何情景，再也不會回來。而往後將會是什麼樣的日子？小小心靈無能預測，只是望著巍峨的大屯山，山上稀疏卻又明明滅滅的燈火，以及夜空中閃爍著的星光，如祝願般懷著些夢想。

大屯山是我一天結束之後，傾訴與交談最私祕的對象。就在這樣懷抱著回憶和思念，與對明天的期望中朦朧入睡。

*薇閣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