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鯨傳奇─怒海之心 ＿＿＿***

*____ In the Heart of the Sea ____*

 導演：朗霍華

演員：克里斯漢斯沃／班杰明沃克／湯姆賀蘭

出品：華納兄弟

為了希望對這部新片了解得更全面更透徹些，在尚未看電影之前，我捧起「白鯨記」這本書猛Ｋ。這才發現之前讀過的細節，如今早已不復記憶，因此再讀一次依然感覺新鮮。這次閱讀比較有我自訂的重心，不再只隨著作者的筆遊走在美國東北角那個範圍不大卻名氣很盛的海港裡ㄔ亍而行，而是有意要在字裡行間尋找描述亞哈船長的筆墨，看他在被白鯨吞噬了一條腿之後，如何以他滿腔的怒火來鼓譟他的全體船員，影響他們和他聯成同一陣線，一起投入他心中累積已久殺戮白鯨的瘋狂復仇行動，而竟至可將一般捕鯨船的正常作業晾在一邊。

作者梅爾威爾將書中好幾處分寫成好多個段落，有如一個個單元的獨腳劇本，專以敘述其中的某個特定角色、或是関於捕鯨這項活動的諸多設備、技術和傳統等等細節。作者即使分別描述全體船員時，簡直詳盡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種寫作方式，當然有它時代背景的支撐，和作者本身曾經是個捕鯨船員也不無関係。讀完這本鉅著，不論你對亞哈船長視白鯨為仇寇或妖魔的觀感如何評論，但是對十九世紀初葉以來的捕鯨活動，必然會有一個相當的印象和了解。雖然那無論如何都已是將近兩百年前的概況。

這麼一本厚達750頁密密麻麻的文字敘述，換成電影，卻可以在短短兩個小時，透過影像和聲響，讓觀眾直接了然其梗概与主旨，豈不輕鬆？至於像我這種願意回頭把原著看個究竟的人，實在是有點吃飽撐的。我的用心主要還在期望了解之前所看的那部以及新上映的這部電影，到底和原作品的関聯密切到什麼程度。1956年葛雷哥萊畢克主演的「白鯨記」，是完全照本宣科；新的這部，更是追本溯源，詳述起這本巨著之所以寫成的前因，也就是「白鯨記」這個驚心動魄故事最初之所本。

這部電影所述說的是，在梅爾維爾寫成「白鯨記」之前，原來曾發生過這麼一段「怒海白鯨」驚悚又讓人難忘的捕鯨往事。在事發當時曾經轟動一時，然而相關生還的人卻都寧可對它隻字不提。一方面是由於無法解釋自然界那種難以言說的神秘力量和恐懼，尤其是對這頭白鯨看似無邊的威力；再來也因為他們在海上漂流九十天的漫長時日裡，絕望到無法生存之際，曾做出了讓他們事後頗為自責的舉措。待生還之後，更是深受良心的譴責，自認為所做所為都喪盡天良，以至一股不祥的氣壓始終籠罩著他們的餘生，沒有人願意再重提舊事。

可是梅爾威爾這位作家，卻對這段發生在1820年的往事好奇不已，到處探訪，最後終於找到了仍然留在漁港當地的惟一船員，他上船時才只十四歲，是當時船上最年輕的一個。歷經三十年的歲月，已然垂垂老矣＜電影裡他的外表好老，但是算一算也不過四十幾而已＞。僥倖生還之後，終生遠避著人們的眼光和探詢。但是在梅爾威爾的利誘和老酒的催眠之下，不自覺地就原原本本訴說了他記憶中的一切。促成梅爾威爾於1850年揉和了實際遭遇和虛構情節，成就了一部被讚譽為媲美荷馬史詩般的美國不朽文學巨著。

「白鯨傳奇─怒海之心」原來所表達的就是這段如煙往事，拍得精彩頗有看頭。在海上捕鯨的各種活動，藉著現代拍片技術的翻新，無論是畫面或特技，肯定都遠遠超越六十年前畢克所主演的那部。

大海在鏡頭的運轉之下，呈現出它自我最魅惑人心的各種面貌，即使先把故事放在一邊，海上景致真是波瀾壯闊，讓人癡迷也讓人驚歎。如果它風平浪靜，無疑會給人心情舒爽的愉悅，大海的遼闊就是有那種澄澈心靈的淨化特質。然而一但風濤揚起，層層波濤如同巨獸般驟然翻湧而來，猙獰得張牙舞爪似的向船隻和水手進逼，那種時刻海洋威力所呈現出的驚心動魄，即使明知是在觀賞影片，也不由得人不魂飛魄散，而不知要如何因應。

電影是以3D技術拍攝，畫面立體，波浪也好、船身的造型也好、桅杆的縱橫交錯也好、滿載風力的風帆，在在都給人既飽滿又活力四射的感受。螢幕上初始風浪靜止的時候，著重點主要就在表現成群抹香鯨出沒的那種壯觀景象。這些畫面如果不是經過電腦技術合成而來，必是花了不少的功夫和努力追蹤而得。那種群鯨悠游穿梭的活潑畫面，不但表現了海洋這個世界的壯麗無邊，同時也讓觀眾在欣賞群鯨的動態時，分享到巨碩鯨群本身的自在和快樂。快樂應該是可以感染的，群鯨在海中的情景就像人類去參加一個盛會，或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散步、逛街時那麼樣的閑適又無拘無束。正是我們現下最喜歡的說法，享受生活，群鯨似乎也是如此，正在享受浪濤裡的浮潛，与海流契合為一的樂趣吧。

然後捕鯨船來了，硬生生擠入鯨魚悠游的行列之中，最勇猛的魚叉手各自拿起魚叉，戮力投射到他們認定的目標身上。被射中的巨鯨煞時血氣翻湧，掙扎著冀望能夠脫逃。但是經過特別設計的魚叉都有倒勾，牠們亟欲掙脫卻困難重重，反倒讓倒勾更加深入肌膚。待努力掙扎了一段時間之後，如柱噴洒的鮮血流得差不多了，鯨魚的精力也已用盡，追逐其後的捕鯨小艇就把巨無霸的抹香鯨拖回，綁在大船邊進行支解，當場熬煉成油，以供應十八及十九世紀初葉人類點燈、做蠟燭或其他工業上的須求。那時還沒有出現愛迪生這個人物，而電燈這個人類史上的奇蹟也還未在任何人的腦中閃現，鯨脂對前兩個世紀的人間生活肯定貢獻不小。

書中明言，這些捕鯨船所刻意追捕的，就是抹香鯨。顧名思義，這種鯨魚的油脂有一股隱約的香味之外，體形也比其他鯨類巨大，所以值得花那個遠洋追捕的代價。螢幕上以俯瞰的角度拍下牠們游經捕鯨小艇時的鏡頭，全身的長度甚至超過可坐上六個人的小艇，身體的寬度也和小艇一般。有些巨無霸的身形甚至超過主船的長度。相形之下，真是何其壯碩的生物。

抹香鯨分開兩邊的大魚尾，應該是很多攝影人最喜歡的好題材，在牠們入水的瞬息之間，尾鰭高高豎起，然後輕鬆悠雅地滑入水中，形成多麼美好的弧度和姿態，与搏鬥流血的形象毫不相干。然而在牠們對捕鯨人的攻擊做出抵抗甚至憤怒攻擊的時候，這寬闊又肌腱厚實的鯨尾，就頓成一種強而有力的武器，不須尖銳，僅只以力道，就可以將捕鯨小艇搧成七零八落的碎木片。影片中有幾個鏡頭，明顯地表現了它大力一搧，瞬間就弄翻了捕鯨小艇，不知是實際的真相還是電腦合成？總之，那力道真讓人歎為觀止。而牠們那幾近方形的巨大頭顱、成排的巨齒，當然也都是克敵的利器。

抹香鯨中也有生命力特強，或戰鬥意識超高的，即使被魚叉射中，也可以在脫逃一陣距離之後自我療癒。然後在捕鯨人又去挑釁時，牠們就帶著戰鬥的經驗与捕鯨人搏鬥。這時究竟是人類的體力智力能夠勝出，抑或這種超級海中生物能夠取勝，就未必有人能說出絕對的把握。

「白鯨記」故事裡的那尾白鯨，想來就是曾經身經百戰而累積了經驗和戰術的一員。即使在形同小說前身的這部電影裡，白鯨搧翻捕鯨小艇，又屢屢從橫切面衝撞，或是猛甩魚尾，至使捕鯨人落水，甚而截肢斷骨。有時牠們會潛入捕鯨主船的龍骨底下，挺起背脊用力往上一掀，大船就立時斷成兩截，都是驚心動魄的畫面。而這些鏡頭，在之前畢克所主演的影片中，雖不乏見，但效果絕對無法与這一部的氣勢相比，原因當然都來自拍攝技術以及造浪特效的日新月異。

電影和書中都強調白鯨的靈性和感應，在書中，牠被亞哈船長形容為一隻惡魔；在這部形同小說前身的電影裡，我們看到的只不過是牠挺身自衛，反抗人類的虐殺而已。靈性超出人類的預想，反應的能力和頑抗的力道又非人類所能輕易制服。在觀賞群鯨在深海游移的自在，然後看到人類趕盡殺絕的手法，鯨魚垂死之前的掙扎，引人同情的其實是鯨魚而未必是人類。雖然人類──那些捕鯨人本身，也是出於養家活口的生活求存，才不得不到海上冒險犯難。

補鯨人在這件事上雖看似殘忍，但也不能完全歸咎於他們。自然界的定律一向就是弱肉強食，都是為了生活須求的不得已吧？但是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和其他弱肉強食的動物之間至少也得有個區分。所以在影片裡，我們可以看到，當母鯨帶著幼鯨在捕鯨小艇邊游過時，捕鯨手都約束自己絕不射出他們的魚叉，只有在公鯨出現時，他們才痛下殺手。這個潛規則至少維護了生物鏈的綿延不絕。也可說是捕鯨人的一份自制，因此在觀影當下，對捕鯨人還是可以有一股起碼的尊重。

但是當我們看到負傷的鯨魚在奔逃掙扎的時候，不由得就會同情起鯨魚的無辜和無奈，牠們惹了誰來？正是莊子所說的，只因為牠們被人類相中，是有用之材，好像就是咎由自取。如果牠們沒那麼多豐厚的油脂可以提供人類當時的各種家庭和工業用途，不仍舊可以自我悠游在廣闊的天与海之間，生命不至受到外在的威脅。

最後大船被白鯨所毀，船員們都攀爬到小捕鯨艇上，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三個月之久，僅僅存活下來的幾人，在歷盡糧食淡水都點滴無存的危機之後，發現那頭白鯨其實一直尾隨著他們。為了復仇也為了自保，幾次在白鯨游得近到幾乎要擦上船舷的當下，大副＜克里斯漢斯沃飾演＞舉起魚槍預備刺殺，其他船員也鼓譟不已，但他卻突然像是領會到了什麼，感應到大自然中各個生靈的某種神祕電流，幾次白鯨經過小艇邊上的大好機會，大副都沒有把魚槍投射出去。儘管在這之前，他曾三番五次的聲明過，只要他一息尚存，這條白鯨就是他的。

這時螢幕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大白鯨小小的眼睛，在船舷邊上一忽兒飄過去，一忽兒又游過來，好像牠和大副的眼神或心靈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了交會。而就在這短暫的交會之中，彼此生出了一份體諒或理解，竟此化干戈為玉帛，消弭了彼此之間的仇恨。此時陸地已出現在遠遠的海平線上，白鯨逸然遠游，船員們沒有被白鯨再次攻擊，順利上了南美的智利海岸而獲得救援。那幾次的眼神交會像是在說：你既不犯我，我也就放你一條生路。

這樣的劇情似乎有點神話，也好像過於稱道白鯨的靈性。然而在電視「發現頻道」介紹鯨魚的一個節目中曾說明，如今研究得知，鯨魚的大腦和人類極為相近，牠們的記憶力極強，幾乎也和人類一樣可以記住一生裡所有的前程往事。科學家曾實際觀察錄影，萬一母鯨喪失了幼鯨，牠會以嘴銜著幼鯨的屍體，游到很遠一個固定的地方安放。而母鯨的哀痛之心竟宛如人類一樣，可能是牠一生沉痛的記憶。

這個故事裡所強調的白鯨的記性，在以往可能被認為猶如神話，如今已然得到証明，鯨魚的確可以記住什麼是會傷害牠的、什麼是對牠友善的舉動。

至於「白鯨記」或是這部前傳，絕對不該將之僅僅拘限在誰輸誰贏的格局裡。如果能跳出一個高度，為平衡整個地球生態環境以利這個星球的永續存在，即使未必有「永續」的可能，至少也可以存續得久遠一點，而不必緊張地盡想著如何避走其他星球。萬一必須移殖，至少讓我們帶更多与地球相関的美好記憶過去，牠們都是人類在地球上曾經共同生活的族譜之一。不都是頗值得珍惜的回憶？

據知這部電影的評價相當兩極，票房也遠不如預期。有人把它當災難片看待，也有人認為只不過是個冒險故事。雖然他主要的角色是由當今很吃得開的克利斯漢斯沃主演，他演過「雷神索爾」「公主与狩獵者」，形像清新，帥氣中不乏清純，相當討喜，可說是新一代的帥哥和偶像。

我猜想，電影的宣傳可能做得不夠，一般人在進場之前多半都以為是之前「白鯨記」的新版，看到最後原來不是那麼回事，心理上的落差不小，也就難免失望？另外又正好与「星際大戰 7」的演出時間撞上，被搶走不少喜好星戰的影迷。

在我個人而言，進場的當時，就差點以為要看的是梅爾威爾筆下的亞哈船長和那頭巨無霸的白鯨故事。然而愛海的我，只要能欣賞到大海的遼闊，和幾近透明海水的翻滾波紋，又幾幾乎要和群鯨一道在海水中自在悠遊，就已經是一種最愜意的享受。而故事，前世今生的又多了一樁，都是樂事。

＊以上圖片來自網路電影海報＊

<白鯨記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