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警察局殺人事件】第二篇

第十二章　　問道於盲

對於劉江萍而言，刑事局長的辦公室幾乎是他當警察以來待的最久的地方，不管那一任的刑事局長，反正只要大案子，一定都會在局長辦公室裏和劉江萍研究，找出行動方向。

照理說，劉江萍的職務應該平步青雲，現在至少也應當個大縣的警察局長，

事實則是，不論誰接了刑事局長，都會千方百計地將他留在局裏，

畢竟，只是警察專科學校出身的劉江萍，卻擁有非常特殊的作為，

他就像一塊海棉一樣，先是生吞活嚥一切他摸得到的事務，讀所有手頭上拿得到的書，就連江湖黑道的一些作為和技倆他不但耳熟能詳而且還會親自下海學習，

就跟他常講的一樣，他是一個十全大補男──除了『吃，喝．嫖．賭，拐，拿，搶，騙，偷，賣』以外沒有不良嗜好。

像這種人在江湖就是霸王，偏偏又是個繼承父業的警察，而且還是個好警察，因為他有個非常細密的頭腦，又充分地整理他看過的一切書以及心得筆記，所以，思維的敏銳度產生的判斷力，在每一次重大的專案中都發揮了很大的影響力。

這也變成了他昇遷道路上絕對的危機，又有多少個長官會放棄一個常將案件發展和預期結果事先判斷出來的人呢，

於是乎，完全應了一句俗話：

【當你是這一行業中的頂尖人物時，註定了你必然老死在這個職務上。】

現任局長是新政府中少數真正本行出身而實至名歸的專業人才，辦案技巧一流，深得同僚信賴，而且包容力和親和力很強，他當然和劉江萍熟得不得了，更對劉江萍的判斷力絕對信服，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這不表示整個刑事警察局的事都給劉江萍包攬了，恰恰相反，自從局長上任後，幾乎沒要劉江萍辦過什麼案子，一方面，要磨練其他的人，另一方面，又沒什麼『動搖國本』的事需耍勞駕劉江萍；

更何況，劉江萍幾乎三天兩頭都會窩進局長室喝咖啡，每有所謂重大的案子，像理律30億元盜空案，新瑞都案等等，在會議中局長只要看到劉江萍一付事不關已的態度就知道他沒興趣，也就任由他自由自在地喝咖啡打屁，不會要他去辦。

『你對這兩個案子有什麼看法呢。』

局長也捧了一杯咖啡坐下來談，他要劉江萍來當然不會只為了喝咖啡。

『兩個案子都很燙手，駙馬爺的案子會很大，遠遠超出我們的辦案能力之外．．』

『意思是．．恐怖份子所為？』

『還是往更大更遠想一想吧，為什麼不當場將駙馬爺一併幹了，何必一定要綁架？這種作法難度很高耶，比搶救人質更難。』

局長點點頭，

真的，要在特勤人員手中搶走駙馬爺真是有點兒像天方夜譚，而現在發生了，

固然，總統府特勤隊這回可是在國際反恐組織上丟了大臉；

但更重要的綁匪的目標得手了。

在會場上，現場鑑定小組已完成了初步工作報告，所得到的初步結論也認定了綁匪的計畫非常慎密，以這種慎密的作業方式，要暗殺任何一個總統或是總統候選人都易如反掌。

而不管現任總統或是另一組總統候選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到暗殺，所獲得的宣傳效果遠大於綁架一個並不重要的駙馬爺。

更何況對綁匪而言，暗殺總統給抓到的機會以及可能帶給綁匪傷亡的機率遠遠小於面對特勤小組作戰；

以綁匪對武器運用的精準度看，任何一位總統造勢活動附近都是大樓林立，一把狙擊槍就可以既安全又迅速地完成的事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面對面硬幹呢？

『我看，』劉江萍吸了口煙說：

『綁匪會談判要贖金就是奇蹟，最好有，也好辦；如果，綁匪現在還沒帶駙馬爺出境的話，就要準備長期抗戰了。』

『長期抗戰？』局長不解地問。

對於是否已出境，局長也沒太大的把握，

畢竟在案發當時，中部各縣市大部分的警力不是在路上當交通管制，就是在總統所在的彰化縣造勢現場及其周邊地區負責當警衛。

局長很能體會事發當時以及以後那一個小時對警方所造成的混亂和調度困難。

為了總統綿密的造勢活動，幾乎吸盡了地方上所有的警力資源；

所有的警察、刑事便衣警察和地區憲兵混在動員來的人群中不算，光為總統開道的警力就夠嗆，總統能夠很風光地從一個會場到另一個會場，一路暢通無阻，就是因為每一個十字路口都至少有一個警員，在前半個小時就要到定位，控制紅綠燈，

局長就曾看到過，連警方二線二的（巡官）都因人手不夠而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呢。

所以當綁案一發生時，整個軍、警、特、根本沒有任何組織能夠明白狀況有效反應，就算發出了應變計畫通知也沒有執行警力能夠立即上路。

所以，綁匪離開現場，只要一上國四號道或是高速公路，不論到那兒去，在半個小時內都能直達海邊出海。

至於長期抗戰嘛，劉江萍將話接了下去。

『離三月二十日總統選舉不到十天了，局長，停止總統大選可能嗎？』

局長回應道：

『如果是總統候選人遭綁架有可能，因為沒有了一組候選人，不管那一方面都沒法選了，』

局長停了一停，接著分析：

『但是駙馬爺遭綁架，嗯，以辦案的立場言以及政治現況，綁架就是綁架，只不過對象不同罷了。』

『所以說，』劉江萍接著說：

『這回的綁架並不能影響讓選舉順延！因為想停止選舉的理由不夠充分。』

『會影響到選舉結果。』局長斬釘截鐵回道。

『所以說，綁架本身要造成的結果是影響那一組人馬當選，對誰最有利呢？』

劉江萍接口回道：

『局長，這會不會就是我說的長期抗戰，沒到選舉結果出現，綁票案不會結束。』

劉江萍開始了他特有的談話方式，像連珠砲似的侃侃而談，

局長太了解他了，接下來所說的內容會包羅萬象，所談的事情他會自己下結論，甚至，他自己都會完成錄音再自我分析，簡直就像一部超級決策型電腦，局長只要從他的談吐中決定執行方針就可以了。

『選舉結果對誰最有利？不一定，現任者能得到非常多的同情票是優點，

相對的，距離投票日還遠，而治安敗壞，總統女婿都會遭綁架，又成了總統的致命傷，同情票反而成了憤怒票，要求改革票，投票行為會轉向。

如果現在還沒曝光的內政部長夫人綁架案也給人民知道了，一定會知道，那只是遲早的事，喔，』

劉江萍停了一下，又接著說：

『兩個案子在這裏有一個交會點，就是顯示出治安不好，管警察的內政部長和管全國的總統都有親人給綁架了！

還有什麼關聯呢？手法完全不同，使用武器不同，

不對，立委綁架案只是綁匪到現在還沒有使用武器罷了。

嗯，也不對，立委綁架案已經告訴我們了，他在七一四高地（鳳山高地）己經明白地說他會使用的是什麼武器，

這和所謂的稻米爆裂物有關聯嗎？

應該不會，在七一四高地和東港爆炸現場的展現的是，多樣性，簡易性但製作難度很高的專業性。

嗯，專業性，又是兩個案子的共同點。』

劉江萍一口氣地分析下來，有點累了吧，局長將咖啡壺遞給他，他續杯一口喝完，又開始講了。

『綁架立委要的是什麼？錢，錢，錢，可能是錢，而且案發至今不過七十二小時，沒有任何電話，可見得綁匪沈得住氣，

一個善用非制式武器的綁匪，等一下，善用非制式武器的綁匪，就是游擊隊，就是特種兵，就是，，

又一個兩個案件共同點，，嗯，嗯，在台灣有游擊隊出現，，嗯，，嗯，，

對了，之前豐原公老坪老夫婦遭殺事件就是特種兵幹的，嗯，兇手是四十多歲快五十歲的，

局長，先要他們和軍方連絡連絡，必要時，找戶政事務所退休的或快退休的老一輩戶政人員，以前戶警合一，現在雖然和警察分家了，還是有定期會報，他們都有一些被管制人員的印象。』

話就這樣先告了一個段落，劉江萍起來改去泡茶，並舒活舒活筋骨，而局長按了一下叫人鈴，隨從參謀進來後局長就要他通知立委專案的負責人過來。

十來分鐘後，局長向專案人員交辦完畢，正好副署長要問局長辦案進展，也一起加入了話局，

局長乾脆再要隨員進來幫忙泡茶，以免劉江萍為了泡茶斷了話興，也將剛剛劉江萍的推論向副署長簡要地說了。

『你的意思是說，綁架案子是四，五十歲的台灣人幹的？』

副署長問劉江萍，這好像不合常理，還沒聽過老人綁匪呢，除了電影。

『我只是想說，由立委綁架案的已知爆炸物推論，在台灣真正受過特種訓練而且精到能夠製作那些東西的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人了，

現在的，包含軍情局人員都不會或不精於此道，會的也都是現代品。所以，有個方向也不錯，

我還沒推論出兩個案子是不是同一組人馬在玩呢。』

劉江萍就是這樣不給面子，不過，呵呵，副署長也跟他同事過，也不是第一次給糗到，劉江萍就是這德性，早就習慣了，這麼大的兩個綁架案子竟以一個【玩】字代表。

『為什麼在東港爆炸現場有那麼多的麵粉飄散四周，而且還有燃燒的痕跡，只聽過爆米花的，難到是原想請立委吃麵茶，一不爽就燒了嗎？

立委助理和駕駛可是在現場看到爆炸的呀，這明明是一種示威嘛，為什麼做這種示威？

這和駙馬爺綁架案又有同共點嗎？都是在做火力展示？

不對，駙馬爺案有死人，還死了一堆人，

立委案到現在還沒死人或是還沒發現與案情相關的死人。

嗯，駙馬爺案綁匪人數眾多，因此是住在一起或是散居呢？

是不是東南亞人呢？

完全沒破壞院方的錄影設備，影像清楚得很，這代表什麼？

不怕給認出，那就表示不是台灣人，

或是表示有信心不容易找到他們藏匿住處，

嗯，太得意忘形了，通常只有抱著必死決心的人才會這樣子破斧沉舟，

又有誰會抱著必死的決心行事呢？

當然，中國人也有可能，尢其是廣西，雲南方面的人都和東南亞泰國等人種有些相像。』

劉江萍停止了發言，看看副署長和局長，兩個人竟不約而同地一起揚了揚手，表示繼續呀，

『好吧，兩個案子都不是臨時起義的，立委案不談了，因為還沒有推論出綁架的目的，

那麼，駙馬爺的案子目的又是什麼？

又繞回問題的原點了，是誰改變了駙馬爺義診的位置呢？

如果不改位置在室外又要如何下手綁架呢？

要假設這是既定的行程，只不過改變了義診位置後，反而更利於綁架了，

所以，建議

第一點，誰改了位置，就算是總統的自己人也要說出個真正的道理。

第二點，急診室到底是怎麼回事，為真的這麼巧嗎？我不是說受傷者，而是他怎麼受的傷，理論上，開車撞傷他的人一定沒抓到，而且車禍地點就在醫院周邊，這樣才會送到這家醫院來急診。

第三點，綁匪能於改變義診位置後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更改計畫，可見應變能力很強，這個好，我喜歡！』

劉江萍不自覺地像是找到了棋逢敵手，將遇良才的對手一樣，有點躍躍欲試，一見真章之概，聽得副署長不住搖頭苦笑。

『第四點，綁匪不止我們所知的數目，如果真的加上製造車禍的人就更多了，

而且，一定還有後衛人員，光由車子有恃無恐地停下來等電視台記者，再由背後槍決他，就知在開槍者的背後一定還有掩護者，

這在名稱上叫掩護部隊，在戰術上則叫斷後，所以車子一定不止一輛，綁匪人數在十個以上。

所以，訪問在埸的所有人，看能不能再找出沒上鏡頭的綁匪；

而且這些人就在一場血腥屠殺現場，說不定有些人身上還沾著血跡和肉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種場景，

多派些心理治療師去安慰他們，要他們說出事發現場看到的一切，不管是事前或是事後，

所有的訪談一定都要錄音，好找出他們真正的人數，而且這種談話或是必要的催眠，有助於目擊者回到真實的人生。

最後，建議找一找外勞的居所，尤其是工地。』

劉江萍講完了，副署長點點頭，朝著局長問：

『劉江萍還沒給他任務吧？』

不等刑事局長回話，劉江萍搶著說：

『先別交辦我任務，我要找個老朋友談談，我有很多疑點，他可能有更精闢的見解。』

劉江萍還會有要請教的人，這是天大的新聞。

『誰？』

副署長和局長幾乎是同時發問，不可置信的口氣使得聲音簡直有點像軍中問口令一樣大。

『哦，一位退伍上校。』

劉江萍看了一眼隨從，局長會過意來知道是誰了，但副署長並沒參與那件事，所以一頭霧水。

『我看，劉江萍，你就說是誰吧，副署長應有耳聞那回事，而我的隨員也應該長大了，可以多知道一些事了。』

『就是破了伊清峰命案的那個上校。』

副署長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早就聽到流言說是伊案早就破了，只是某些原因沒公佈，原來是真的。

隨員張大了嘴吧不敢相信，由於好奇而忘了禮數，竟開口問劉江萍：

『伊清峰命案真的破了？』

『在案發後一個月內就破了，劉江萍策畫一切的，還有那個上校。』

局長回答了他的愛將所提問題。

『那總統還說，不惜動搖國本也要破本案。』

『層次不一樣，我們負責治安，總統負責國家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