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鶚與「老殘遊記」  經典賞析組    黃曉玲

「老殘遊記」的作者自己屬名為〝洪都百鍊生〞，他的真實姓名是劉鶚，字鐵雲，鎮江人，1856年9月生於江蘇文合，終年53歲。

    劉鶚集古今思想於一身，既是學者又是政客，雖有遠識，但又鬱鬱不得志，以下幾件事情讓大家更了解劉鶚其人。

    第一件，劉鶚精於河工，他最自信的是他的治河主張。光緒13年八月，河決鄭州，正河斷流，巡撫張曜(老殘遊記中的莊宮保)啟用劉鶚治河，劉鶚則短衣匹馬，與徒役雜作，凡同僚所畏懼不能為之事，悉任之，並測繪出豫、直、魯三省黃河圖，從實地觀察出發，實行「束水刷沙」的方法，跟另一個書呆子賈讓的「不與河爭地，退守大堤」的主張完全相反。事實證明，劉鶚的方法相當有效，故聲名大噪。 (遊記中第三回和第十三回，以乃第十四回都有劉鶚治河的主張)

    第二件是甲骨文的承認，劉鶚雖然出身將門之後，他卻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學者，當河南最初發現甲骨文的時候，許多學者都不相信龜甲獸骨能在地底下保存幾千年之久。劉鶚是最早賞識甲骨文的一位學者，他的一部「鐵雲藏龜」，是研究甲骨文字的許多著作的開路先鋒。羅振玉先生是甲骨文字之學的大師。他也是因劉鶚的介紹才去研究甲骨文的。

   第三件是主張開採山西煤礦和興建鐵路，因為是請英國人開礦造路，他的計劃是「嚴定其製，令三十年全鐵路歸我。如是則彼之利在一時，而我之利在百世矣。」這種辦法在當時國力窮困時期是非常有遠見的，利用對方的財力與技術，而給對方一時之利，興建國家命脈之源。但當時很少人能了解他的用心，而想利用職權謀利的同僚劉鶚又不能容，所以，在那個昏庸的年代，有遠見的人卻逃不了惑世誤國的罪名。於是，礦路一開，劉鶚遂被冠上「漢奸」的罵名。林語堂云：「時代之不了解，乃先覺之常刑」可謂一語道破矣。

     第四件是購買太倉的米來賑災北京的難民。光緒二十六年秋，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皇帝棄京而逃，京民糧斷，劉鶚往北上籌糧，當時俄國兵佔據我糧倉，歐人不食米，因劉鶚素與歐人交好，往說之，以賤價購得。發米濟民，京民得以活。而素與劉鶚不合的袁世凱和兩江總督端方據此以劉鶚通夷的罪名上告，劉鶚因此被充軍到新疆。

    作者自述「老殘遊記」這部書是一種哭泣，是種「其力甚勁，其行彌遠，不以哭泣為哭泣」的哭泣，他說：吾人生今之時，有身世之感情，有家國之感情，有社會之感情，有種教之感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洪都百鍊生所以有老殘遊記之作也。棋局以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

    一個倜儻不羈的才士，一個有遠見的政客，到頭來只能做一部小說來寄託他的感情見解，來代替他的哭泣，這是很可悲的境遇。老殘遊記全書共二十回，只寫了兩個酷吏；前半部寫玉賢，(其真人為毓賢，字左臣，內務府正黃旗漢年監生，山東知府)；寫其由清廉得名，後來卻用他的陋見來殺人誤國。遊記中第三回就有用對話作描述，一人說他辦強盜很好，不到一年，有路不拾遺之風，宮保賞識非凡……另一人說，佐臣人是能幹，可惜太殘忍了，不到一年，站籠站死兩千多人，硬做成這個美名，不知冤枉多少人！這樣因為自己清廉不受賄絡，又不用虛心的態度和精密的方法訪查偵探，到頭來被強盜利用，借刀殺人來殘害善良的鄉民，還洋洋得意自己的辦案才華，遊記中第四章、第五章和第六章，就提到玉賢被強盜利用，強盜用栽贓的手法讓玉賢把鄉紳于家父子3人當強盜用站籠站死，于家媳婦以死示其家人清白，但玉賢卻視于家媳婦的死是指責他冤枉好人，如果不是婦人，還要給她鞭屍，如此清官酷吏，豈不禍國殃民呼。

    後半部寫〝剛弼〞，因為一個無知又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用錢託人為主人關說，請〝剛弼〞明察暗訪，勿冤枉他的主人，而〝剛弼〞自以為其主人若沒犯罪為何出錢請人關說，單憑這點，連審都不審，查也不查，就自己認定賈家13口人是老管家的主人和賈家的大媳婦魏家父女害死的(遊記中第十五章至第十八章)。

    這兩個酷吏，就是劉鶚斥責官場中那些自稱〝清官〞的可恨，他說如果清官只求清廉，完全不講求搜集證據，研究事實，去判斷是非，完全信任他自己的意見，武斷事情，固執己見，自以為不要錢就可以對上帝，質鬼神了，所以小則殺人，大則誤國，本書與李伯元的「官場現形記」不同，官場現形記是寫官場的罪狀，並未寫出作者自己的見解。而「老殘遊記」中作者劉鶚強烈的指出〝清官〞的可恨；作者曾說，贓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因贓官自知不對，不敢公然為非，清官則自以為不要錢，為所欲為，剛愎自用。歷來小說皆揭贓官之惡，揭清官之惡者，老殘遊記的作者劉鶚為開天闢地的第一人。

    劉鶚也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志士，遊記中第一章便是作者自己的剖心自述，文中的他帶著兩個摯友德慧和文章伯，也就是作者自己的智慧、道德、文章，去救那隻洪波巨浪中，顛頗失去方向的破船(清政府)，而船上那些演說，鼓吹革命救國的英雄豪傑，卻只管自己斂錢，叫別人流血，把作者的一番救船(救國)的好意當作是賣國。劉鶚這樣寫是因為他自己根本就不贊成革命，還把革命運動的人當作妖魔鬼怪，所以他是該充軍，該死在新疆的了。

    但是老殘遊記在中國文學史上最大的特色，不在於作者自己的思想，而在於作者描寫風景人物的能力，舊的小說描寫人物的不少，但寫風景的卻不多，水滸傳、儒林外史、三國演義、紅樓夢、西遊記等都是寫人物，寫風景的只是用幾句四句詩，沒有什麼深刻的描寫，也許是以前的文人都不出遠門，閉門苦讀的書生，缺乏實際的現場觀察，文章寫到寫景的地方，自然就湧出讀過的詩詞中前人寫景的詩句，要擺脫實在不容易，不知不覺就套用了。但劉鶚寫老殘遊記，無論寫人寫景都不套用舊詞，而是用新的手法，做實地的描繪，如第二章寫明湖的風景，第三章寫四大名泉，第十二章寫凍河的實景等等。而寫人呢？第二章寫名伶王小玉的說、唱、和聲、場景、人等，都可算是前無古人了。

    只有精細的觀察，才有樸素新鮮的寫人寫景新手法，只有高遠的目光才可看見自己的家國可走的路，能寫出老殘遊記，也不枉劉鶚到這世上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