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外子在北維州找到工作，我們一邊在公司附近租了間小公寓，一邊找房屋仲介準備買房子。房屋仲介是個台灣來的陳小姐(註)，看了一個多月後，我們好不容易看上近郊一棟小巧的獨立屋。打算買下之前，我要求再去看看房子，陳小姐滿口答應。

那次看房子，我們碰到左邊的鄰居剛好走出屋外，還驚喜發現對方也是台灣來的！

那位太太知道我們來買房子，脫口而出﹕「啊！我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賣房子！ ……」我還等著下文，她的目光停在陳小姐臉上忽然不說了。

我不解地追著問﹕「屋主怎啦？」她閃開我的目光，望著別處，說﹕「啊，沒什麼，沒事，沒事。」

據陳小姐告訴我們，屋主是個離婚的婦人，兒子快要上大學了，她賣房子是為了籌兒子的大學學費。這理由很合理，房價也不貴，貸款的費用和租一個公寓差不多，我們便歡歡喜喜買了！

搬進去當晚，我一個人在飯廳整理櫥櫃，想把新添購的精緻瓷盤擺進有玻璃窗的櫥櫃。才剛擺好，它們竟一個個從櫥櫃裏滑出來，在我的眼前摔成碎片！這怎麼回事？

大約住了快三個月，有天黃昏我走出屋外，踫到住在巷子裏的一個美國太太出來遛狗，和她打過招呼，正想進屋去，她忽然叫住我，問﹕「妳知道妳的前屋主史密斯女士（ Ms.Smith）的故事嗎？」

「什麼？」我詫異的望著她，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麼？「她離婚，不是嗎？」

「是的，她搬到這裏以前就離婚了。但她的前夫還常來找她，糾纏她。有一天，」遛狗的太太告訴我，「她和他在屋子裏大吵一架，他轉身走出屋外，站在前廊的屋簷下舉槍自盡！死了。」

我錯愕的望著芳鄰的背影，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隔壁的台灣太太在我們搬進去不久，就遷到紐約工作了；而賣我們房子的陳小姐也返回台灣定居了。我沒辦法找人問清楚這怎麼回事，只好和外子一起面對幽幽升上心頭的恐懼。

天一黑，我便把家裏的燈全打開；若不得已需上下樓拿東西，也一定要外子陪著。如此這般戰戰兢兢過了幾周，外子覺得煩了，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那天外子收到電費賬單，眉頭皺了皺，思索半晌，朝我說﹕「剛搬來時什麼都不知道，妳有撞見鬼嗎？」我認真的想了想，誠實回答﹕「沒有。」

「我也沒有。那為什麼知道以後我們那麼害怕？」外子又問我，「史密斯女士的前夫在這裏自殺是因為和我們吵架嗎？他的死和我們有關嗎？」

開玩笑！他長得什麼三頭六臂我們都沒見過，他的死關我們啥事？

「這就是嘍！」外子一語點醒我，「冤有頭債有主，他的死關我們啥事！那我們幹嘛害怕？」

想通以後，我便勇敢面對住在凶宅的事實。雖然有時經過前廊，會忍不住想找一找四周是否曾留下彈孔，但我已無懼色。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也只能說「人鬼相安無事」的共同生活著，它從來不「現身」騷擾我們 --直到兩年後生下老大，怪事又來了。

女兒兩歲時中文說得非常流利。有天中午吃過飯，她忽然指著門口問我﹕「那個叔叔來我們家做什麼？」又有一次和她在主臥房玩，女兒指著窗子說﹕「為什麼叔叔站在窗外？」天呀！主臥房在二樓耶！

女兒對看到的「東西」只有不解，不懂害怕，後來隨著上教會、聽福音，她對靈異的感應似乎就越來越淡了。

在凶宅住了八年，五年前，我們在附近換了棟較大的房子；這次，我們說什麼也要向銀行多借些錢，買全新的住宅。

(註)這不是她真正的姓。
(2004.11.11刊於中國時報浮世繪《鬼話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