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義文課堂上，老師出了個從國小後我就再沒想過的作文練習，「假如我是...，我會...」。中間空格讓大家自己天馬行空想像。

每次練習我總是振筆疾書，那天我卻盯著筆記本發呆，覺得這問題真難。難的不是因為這句型一次要用到假設式(CONGIUNTIVO)、條件式(CONDIZIONALE)兩個文法，而是因為我一時竟無法確定自己想變成什麼，如果實現了，我又該怎麼做？

理論上，「假如」後頭應該接一個與現實相反的願望。例如，女人變男人，窮人變大富翁，第三世界難民變歐盟國民。或者，變成一個特定的SOMEBODY，例如變成歐巴馬、妮可基曼、哈利波特。

但，變成什麼是絕對好的呢？我已不再輕信兒時非黑即白的英雄、壞蛋二元對立世界。如果連基督都有他的十字架要揹，該怎樣在空格填上一個名詞，當作一切問題的解答？

就算換了角色，我又該怎麼做？當然，我可以造一堆文法上完全無誤的句子，諸如「如果我是賓拉登，我不會發動恐怖攻擊」、「如果我是貝魯斯科尼(義總理)，我會立刻讓義大利經濟好轉」。

但那麼我就不會是賓拉登，邏輯不通。而哪個政府領導人不想馬上提振經濟？只是辦不到。

我每提出一個幻想，又不斷自我挑戰、否定，最後只好胡亂塞些八股到不行的句子交差。

「如果我是一朵花，我會是玫瑰，因為沒有一朵美麗的玫瑰不帶刺。」當老師要我當眾念出這些好像抄自三流情書大全的句子，我還真覺得自己帶刺了，只是不是扎別人，是「如坐針氈」。

不過聽到班上另一位義文頗流利的中東大使夫人的造句，頓覺釋懷多了。她言簡意賅地說，「如果我是一本書，我會是數學書。」

這跟我那一板一眼的句型，應該算「姊妹檔」吧。我們也是當天上課唯二年過卅的已婚婦女。

那十八歲的女同學怎樣造句呢？她們臉上帶著甜膩的笑，用怯生生的聲音說，「如果我是太陽，我會無差別地照耀全世界」；「如果我變成有錢人，我會把所有錢捐給窮人」；「如果我們大家都當螢火蟲，就能照亮整個夜空」。

「啊！多可愛！」配合老師慈祥的微笑，我也做出了天使的表情，心裡卻有個惡魔的聲音：「這位小姐，地球是圓的，陽光照射度不同是正常物理現象，假如沒有氣候變遷跟四季之分也未必是生態福祉，是災難。還有，如果妳現在不會把「所有錢」捐給窮人，等妳變富翁也不會，妳只能說你會捐更多錢。」。

歐洲人不太會辨識亞洲人年齡，我戴眼鏡去上課，同學開始常會以為我也是「少女」一族。不過造句騙不了人，一開口就露餡，看來我內心還真是滄桑得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