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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31 01:29:55瀏覽3687|回應14|推薦75 | |
閒來無事,上網找了台灣也正在同步播出的偶像劇「敗犬女王」來看。女主角剛好是記者,勾起了很多回憶。 說是回憶有點沉重,似乎翻箱倒櫃、撥去厚厚灰塵才得見,事實上掐指算算,我脫離每天跑新聞的日子也不過半年而已。只是這半年,台灣政壇、媒體圈已翻了不只兩翻。 人在遙遠的歐陸,我像透過電視畫面看加薩走廊烽火、南亞海嘯,一會兒覺得風雲變色憬然赴目,一挪身壓到遙控器,畫面立刻切換成滿口義文的辛普森卡通,緊接著廚房烤箱「叮鈴」一聲,提醒我迷迭香雞腿可以上桌了。 那些友人對時事國政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彈進我的對話視窗,往往只能獲得一個「有聲勝無聲」的敷衍回應:唉。且這「唉」還不是真的形諸文字的感慨,是一個MSN圖案,一隻長吁短歎的猴子。 無話可說的原因是,我對政治放的感情一向很少,不管是同情、憤怒、惋惜、怨懟。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再怎樣曾經叱吒政壇的人,都可能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一天。「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不是什麼政治圈新聞,是每個政治人踏進這行都該有心理準備的第一課。 靜默的另一理由是,我已不再擔任政治記者。而清談不足以救國,不如蒸一籠饅頭填飽肚子。 然而我對媒體圈的凋敝,卻有很多感情,不管是同情、憤怒、惋惜、怨懟。當然也很多人認為,媒體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是自取滅亡,因為意識形態作祟、嗜血八卦、膚淺無知、狂妄捏造,罪狀罄竹難書,死有餘辜。 這些「媒體批判」都不是空穴來風,但一句「記者亂寫」是不是就是亂象的處方箋呢? 當記者的時候,很多新聞系學生透過部落格約訪我,十個有九個做的是「媒體批判理論」。許多人帶著問題框架而來,「請描述報社高層如何左右你寫新聞的方向,是暗示還是明示?」「在統派媒體採訪綠營新聞的壓力有哪些?」 我通常會先反問,你知道一個新聞的產出過程嗎?你熟悉報社實務作業流程嗎?有時候訪問者覺得我答非所問,喀一聲按掉錄音機說,「可不可以照著問卷題綱呀?」我只能搖頭,這基礎問題不是污辱,是因為我知道在愈仰之彌高的學府裡,愈可能漏掉一堆天經地義的「學校沒教你的事」。 不從盤古開天說起,我就沒辦法羅列新聞產出過程中一籮筐可能造成扭曲的變數,包括某些被歸納成「政治操弄」的案例,其實可能根本源自一個愚蠢的技術性失誤。只是對一些知名媒體來說,背意識形態黑鍋反正債多不愁,恐怕比自承犯了專業失誤好。(何況說了也沒人相信。) 那麼記者為何不勇於追求真相呢?問題框架常見的「貼心」假設是,記者也得為五斗米折腰,所以經常在說出真理、服從主管之間天人交戰。坊間比較憤世嫉俗的說法是,選擇當記者的多半天生黑心腸又腦殘,喜歡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但追求真相豈若探囊取物?姑且不論絕對真相是否存在的哲學問題,就算用卡爾波普的方法論力圖「逼近」真理,多數時候也像盲人摸象,拼湊過程浮現的是「四不像」,且不可避免存在角度、偏見。 即使記者勇於追求,也憑著最大良心報導,又由誰來斷定是非?是讀者的信者恆信,掌權者的褒貶毀譽,還是等待歷史蓋棺論定,或不知道會不會來臨的水落石出? 舉例來說,扁家弊案至此,同情他的人大概很少了。現在要對他扔石頭輕而易舉。但當他還貴為元首、氣焰如日中天之時呢?寫他的負面新聞要承受多少壓力? 我曾寫過一篇某本土社團大老批扁的頭版新聞,事後該人士否認,還上談話性節目指名道姓罵了我一小時。等我調出錄音檔,報社傳真去抗議,節目已經結束了。我不知道如今那位仁兄是否感到後悔,沒對自己的「真知灼見」多一點勇氣。 現在我得替那些在艱苦環境依舊戰戰兢兢工作的同業說句公道話。闔上報紙,啐一句「亂寫」何其容易。但當老虎終於成了病貓,誰還記得第一隻在牠脖子上掛鈴鐺的老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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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媒體出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