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尊重死亡,你說,哀求死亡,我說,放縱死亡。 纏附在耳蝸,迴迴盪盪的三種音旋。他說,你說,我說。 ---死亡。
一、他說
他說,他的精神狀態一直都很差。
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眶周圍總泛濛著淡黑,走起路來沒有重心,總是失衡的搖搖晃晃,眼神昏暗的像封閉禁入許久的黑沼澤,哀哀淡淡。與他對答的時候,他的反應顯得有些遲緩,聽力也一直在退化,他將話語慢慢地蝕入心,慢慢地思沉,才選擇他以為適當的話語作答,表情懇切。
我遞給他一份關於生命看法的心理問卷,問卷的底邊我補上一個問題,請用一句話表示你對死亡的看法。
一星期後,他將填好的問卷交予給我,帶著誠懇但又虛渺的微笑。我以為,他的精神狀況又更差了,我好奇他究底是憑藉什麼強大的依附才令他支撐至今,但我沒有詢問,他填的一疊厚厚心理問卷會給我答案。
他忽然拉著我的衣袖,一陣恍茫的喊道,「醫生,醫生!我……我………」他將話吞了回去。我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說,「不及著現在,等你想說的時候,我在這裡等你,我等你。」我很清楚我不會一直等他的。我仍如此許諾。
他道了聲謝便消失在門口,我隨意打開放資料的抽屜,將問卷扔了進去,想著他難得顯露的微笑,我特意找出鎖匙,將其上鎖。
當晚十一點十分,我人還在診療室看著許多病患填寫的心理問卷。手機鈴聲擾耳的響盪虛空,我接起電話,安安靜靜,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他的聲音。
纏線一端,他說,「醫生…醫生…我……」聲音停住,我將手機緊貼耳瓣,我問,怎麼了?
他說,「醫生,我尊重死亡,比任何人都尊重,真的。比任何人…」我說,我知道。纏線一端安靜了下來。剎時,傳來一襲悚烈的風飆聲,接著一聲響亮的碎骨震盪,冷然的謐寂承接而上。
於是我放下手機,翻出鎖匙,打開抽屜,拿出他今天交予我的問卷。我看了最後一題的回答後,就將問卷撕成碎片,零碎的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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