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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的金牌(上)
2011/12/09 11:45:14瀏覽2628|回應0|推薦17

1

王公廟供奉的開漳聖王,據說是兩百多年前由吳沙老大那一夥,從唐山跨海捧到三貂嶺,再翻山越嶺來的。先後從這兒割香分靈出去的分身,不計其數。若論輩分,算得是王公當中的王公。

可惜這尊鎮殿大王公的際遇,和我們大部分的鄉下人一樣,不知道是生不逢辰抑或是住錯了地方,大半輩子只能由分身的二王公、三王公和幾個部將陪伴,寂寞孤單地度過百無聊賴的歲月。

每天清晨,大王公還沒等到廟公來推開大門,就使盡那雙有點兒重聽的耳朵,點數著廟埕有多少隻麻雀撿食草籽,又有幾隻麻雀飽餐過後輪流站在石獅子頭上吵架拉屎。那些綠的白的甚至夾雜著褐色顆粒的,細條狀或糊粥狀的鳥屎,一坨一坨地堆疊在公獅母獅的頭頂和頸背上,令牠們的長相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大王公經常對著那些同樣清閒而排排站的部將們說:「我和二王、三王都上了年紀,膝蓋關節壞了了,住慣老人院也就罷了,你們年輕人應當多出去走走,看看世面呀!」

原本表情肅穆的部將們,每聽到老大關切體恤的話語,都會相互扮著古怪的鬼臉。彼此心裡會意,三大老個個足不出戶,說什麼也輪不到他們呀!

這樣寡淡無味的日子過久了,正像村裡老人常掛在嘴邊的:「鋤頭鐵打的,如果接連幾天不用,便會生鏽。」「活人坐久了躺久了,屁股還會長瘡流膿哩!」所以,神明雖是木頭刻的,要是天天坐在廟裡頭,肯定會有不好的情況發生。

二三十年前的某一天,樟木雕刻的大王公神像底座,突然冒出一小撮粉末,廟公擦拭供桌時不以為意,誤認是自己含在嘴裡的葫蘆瓶胃散不小心掉落了。沒想到隔幾天,又出現同樣的胃散的粉末,他伸出食指沾著,舉到鼻孔下仔細嗅了一陣子,卻毫無胃散該有的清涼香氣。這才恍然大悟,猛地拍打自己光禿的腦袋說:「難怪,每天晚上廟埕邊的路燈四周,常有白蟻繞來繞去!」

這事兒非同小可,趕緊找來兼任管理委員會主委的村長,經由擲筊徵得大王公同意,挑在某個深夜吉時,請諸位王公和部將輪番躺到鋪著紅布的供桌上,接受全身健康檢查。

廟公特地拿出平常為人解讀籤詩的放大鏡,好讓主委和委員們瞧個仔細,結果誰都不必礙手地拿著放大鏡,僅用肉眼便看見大王公神像底座,已經被蛀開一個錢幣大小的孔洞,洞口邊緣還密佈蜂窩般的小孔,只要手指頭稍加施力,立即塌陷且流瀉出更多的褐色粉末和細碎的木屑。至於二王、三王及全體部將神像,所幸健康無礙。

委員們分析,大王公神像會遭白蟻侵蝕,關鍵應該在早年匠師的疏失,推算那個年代,應當在日據末期發動戰爭之前。當時的保正找人撐著駁仔船到宜蘭城西門外,請來一位泉州師傅,住到廟裡來雕刻大王公神像,神像雕好上漆之前,趕忙把唐山抱來那尊高不盈尺的開基祖,植入這尊大王公後背脊樑裡,可能雕刻的樟木尚未乾透,也可能在植入時留下隙縫,才出了差錯。

但不管肇因為何?王公神像底座成了白蟻窩,傳出去不但有失王公顏面,整個村莊和所有的村人同樣跟著丟臉。因此,每個委員都緊張兮兮地一再彼此叮嚀,可千萬千萬要保密呀!

村長和委員們商討如何解決時,有人主張重新找匠師選最好的樟木雕尊新的神像,或乾脆採用玻璃纖維灌製一尊新的神像;也有人主張展開募款,然後鑄一尊銅質神像,甚至塑一尊像南方澳金媽祖或二結金土地公那種999純金的王公。

委員們說得口沫橫飛,村長卻露出苦瓜臉說:「大家真是窮得有志氣,也不想想,就算能夠找出名目籌到錢,重新雕刻或銅鑄金塑可不是短短幾個禮拜,或是幾個月便能做好的,這期間要如何掩人耳目?」

「那簡單,我們把二王公扶正就行了,這麼做不用花錢,不必求人也不耗費時間。」委員當中的鄉民代表會副主席,突然語出驚人地提出這麼一個點子,令大家面面相覷。

在村裡開道壇的水旺仔仙,看到個個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才插嘴說:「代表會主席出缺,理所當然由副主席頂替,但廟裡供奉神明和官場畢竟不同,全台灣還沒聽說過把二王公扶正,升級頂替大王公的事兒。何況我們說的幾個辦法,都不可能堵住消息外漏。依在下淺見,我們還是盡量想辦法修復大王公,才是最直接的萬全之策。」

水旺仔仙雖然比大部分的委員年輕,畢竟經常出入神魔天地,這方面建立有一定的聲望,委員們即刻把他的意見聽進耳朵裡。水旺仔仙趁勢追擊地指出:「被白蟻啃蝕的這尊大王公,脊樑裡植有老祖宗從唐山捧來的開基祖,所以才能等同本尊。如果大家再去重製一尊,必須把開基祖請出來,移植到新雕的神像脊樑裡,可經過這麼漫長的幾十年,誰能擔保大王公身子裡的開基祖,未遭侵蝕而能完好如初?新王公如果少了開基祖附身,縱使用玉石雕刻或純金鑄造得再威嚴再有氣勢,算來不過是一尊分身而已,絕非本尊。最後結果如此,又何必勞民傷財花那種冤枉錢呢?」

「仙耶,那你說說,你有何妙計去修補那些孔洞,又能不驚動外界?」村長和委員們的眼光,統統聚焦在水旺仔仙臉上。

水旺仔仙老神在在地露出一副神秘的微笑,意思是請大家少安勿躁。然後壓扁了喉嚨,以自信沈穩的口氣,有條不紊地說出他的構想。

2

委員會於是根據水旺仙的辦法,很快選定一個深夜子時開始的好時辰,和日前為神像健康檢查一樣,緊閉廟門,在大殿進行大王公神像的修補工作。

這項工程,委員會決定不假外人之手,連村裡的木匠、泥水匠都沒敢驚動,僅由村長和水旺仔仙各帶著兩名委員充當助手,分頭施工。

村長這一組人,先用一把長柄的不鏽鋼湯匙,淘淨大王公底座孔洞裡腐朽的木屑和粉末,再以細鑿子和小銼刀削整,把砂紙裹在指頭上伸進洞裡打磨。然後將曬乾的蚊仔煙草,紮成一小束一小束的火把,接續點燃熏著神像底座。

整個大殿瞬間即被嗆鼻的煙霧所迷漫,熏得所有在場的人頭昏眼花,且眼淚鼻涕糊得滿臉。

接著,村長打開一瓶金門高粱酒,緩緩倒進一隻帶著噴嘴的塑膠瓶後,即奮力地朝大王公底座的孔洞噴進高粱酒。每噴一陣子,便用電風扇吹一陣子,好讓洞裡的高粱酒迅速被木頭吸乾,如此輪番噴吹,不多久便把大半瓶的金門高粱噴進大王公的肚子裡。

關在廟裡工作的人員,個個滿臉通紅,說話結巴,動作古怪;連坐在神明桌上的諸王公和部將,都免不了醉眼迷濛。大家都說,被金門高粱熏的,醉了。

至於水旺仔仙帶領的另一組人,先期工作雖然在大殿隔壁的廂房進行,照樣分享到煙熏和酒香。等村長這一組人完成工作,把場地收拾乾淨,水旺仔仙這組人立刻接手。他們拎進來一個小鐵桶,鐵桶裡裝著由紅硃砂、水泥、細砂攙合的粉末。加水攪拌之前,水旺仔仙還不放心地用手掌當篩漏,一握一握的撫觸,仔細撿視是否夾帶任何雜物。

添加清水攪拌的工作,水旺仔仙交給其他兩位委員去做,自己回廂房去洗手洗臉,還換了一套事先準備好的乾淨衣褲。然後一臉虔誠地走進大殿,朝著平躺在供桌上的大王公合十行禮,必恭必敬地拿起乾淨的湯匙,把那已經攪拌成喜氣洋洋的大紅色泥糊,一勺又一勺的餵進大王公底座下那個大洞。每填幾勺,水旺仔仙就將手指伸進洞裡當抹刀,憑著觸覺仔細地抹填任何空隙。

村長和所有的委員,全被水旺仔仙肅穆莊重的神情舉止所鎮懾,個個站得筆挺,噤若寒蟬地看著大王公底座的孔洞被紅色的泥糊填滿。最後由水旺仔仙鑲嵌一塊事先由村長削整好的樟木板,嚴絲合縫地封住王公底座。準備過些時日,再用砂紙打光,並刷上油漆。

修補工程順利地在天亮之前完成,一如那封實的孔洞,除了廟公和管理委員會成員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大王公肚子裡的秘密。

更神奇的是,誰都沒有料到,僅僅那麼一小鐵桶,不值幾個錢的水泥、砂子,以及水旺仔仙平日用來畫符、開光點眼、破煞去邪的紅硃砂,竟然讓我們村裡的大王公從此改了運道,成就了大名聲。

3

事情的關鍵,就發生在大王公灌填了紅硃砂水泥漿之後三四年,半夜裡猛然來個大地震,把整個台灣島晃得天搖地動。

地震發生前,全村老老小小,包括神明、雞鴨貓狗早已睡得深沈,突然一陣又一陣的轟轟隆隆,好像有好多戰車和火車接續從輾過村子。大多數的人雖然睡在自己家裡,卻好像置身在巨浪裡航行的船艙,左搖右晃、上下顛簸的把大家弄得驚惶失色。

王公廟鐘鼓齊鳴,樑柱伊伊呀呀地應和,懸掛的牌匾和燈飾,歪的歪,掉的掉,也有吊在半空中盪著鞦韆。香爐移位翻倒,杯盤狼藉,供桌兩側的花瓶率先不支倒地,粉身碎骨。比花瓶壯碩許多的籤筒跟著響應,鏗鏗鏘鏘的滾落地面。此刻,不管真花假花,不管好籤歹籤,全撒了一地。兩三隻不知從那兒竄出來的小老鼠,遇到這紊亂的場面,也看傻了眼。

平日坐得四平八穩的大小神像,個個被震得七葷八素,彷彿電視節目裡的骨牌表演,一個接著一個,不是朝前撲倒,便是往後仰躺。那一排平日裡站姿威風的部將,原地蹦跳騰躍幾下之後,紛紛跌落地面,有的腦袋瓜和身子分了家,像彈珠那樣滾來滾去。至於那些丟盔棄甲、手腳折斷的,只能算是輕傷。

本來靠在牆邊,站得筆挺的大身尪謝將軍、矮仔爺范將軍,先是喝醉酒似的歪來倒去,最後乾脆趴到地上呼呼大睡。

地震過後,廟裡的情景有如到處堆著廢棄物而等待清運的倉庫,只有正殿神龕裡的大王公,那尊底座和肚子裡灌滿紅硃砂水泥的大王公雕像,照舊文風不動,神色自若地坐在鎮殿大位上。

沒有燈光,沒有燭火,在陰暗的空間裡,從牆壁上幾個通氣窗照射進來的一道一道光柱,讓人清楚地瞧見仍有一些不安分的懸浮塵屑,彷彿霧氣那般騰升飛舞。桌椅器物無一不被鋪上厚厚的灰塵,撒佈著石灰、水泥、陶瓷和木料的碎塊。

滿眼廢墟的景像,更襯出大王公的不凡氣勢,那種與天地同功、與山河並存的風發意氣。

消息很快傳遍開來,媒體記者蜂擁而至,他們目睹大王公面對著劫後殘破的亂象,照舊不動如山的顯露神威的英姿,無一不動容。個個接連拍了好多彩色照片登上報紙,電視台當然不會放過這些鏡頭。

經由媒體報導和信眾的口耳相傳,一樁了不起的神蹟越說越神奇。很多年來有點兒窮酸,甚至有點兒寒磣的王公廟,立刻發了開來。王公身上的金牌,有如小學生作文常用的形容詞:彷彿雪片般飛來。

王公廟從此香火鼎盛。不但我們村裡人拜,別村別鄉的人也來拜,連宜蘭街天天忙著賺錢的生意人,和許多遠在外縣市的人都來拜。

據說,有些縣市的建築營造公會,得知大王公在強震中屹立不搖的神蹟之後,除了自動奉獻大金牌,還遠來割香分靈,請大王公任命全權大使,供他們的會員捧到各個建築工地去當守護神,讓這個寂寞了大半輩子的大王公,幾幾乎要和魯班祖師在建商的工地裡平起平坐。

其他,舉凡信眾遇到男女姻緣,或事業財運興衰攸關的大事,都會到廟裡請大王公指點迷津。不幸患了疑難雜症臥病在床的,想要探究個明白,我們的二王公、三王公立刻擔任大王公的分身坐上神轎,扮起家庭醫學科的主治醫師出診。若是放牧的牛羊感染疫病,飼養的雞隻大白天打盹流口水,母豬缺奶水哺育小豬或腿軟站不住,那就不必勞煩二王公、三王公,前排的幾位部將都是高明的獸醫。

不過一年半載,這些原本自認為官卑職小的部將們,同樣聲名遠播,祂們的職等頭銜當然跟著節節高升,不是封了元帥,就是當了將軍。其中那位青面獠牙,頭上還冒出兩隻尖角的李元帥,捉鬼擒妖出了名,領到的出差費和紅包,多得領令人眼紅

我們鄉下人常安慰那些孩子發育遲緩的父母說:「大隻雞慢啼,一旦啼叫必定驚人。」這句話用在大王公身上,可絲毫不假。還有早年村人從教漢學老先生那兒學來,做為貶損人的一句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景像也全都在二王公、三王公,以及所有元帥、將軍們身上應驗了。

每逢連續假日,外地進香團的遊覽車一來七、八輛,廟埕擠不下,只能一長路的停到公路邊。人們上廁所得排半天隊伍,有些男人憋不住了,便站在路邊拉開褲襠就地解決。因此,不管春夏秋冬走在這條路上,縱使閉著眼睛,僅憑著嗆進鼻腔的味道,即不難猜到已經靠近王公廟了。

王公跟人一樣,只要名氣大,自然會有滾滾錢財送上門,大殿裡由村裡木匠用合板和玻璃釘製的獻金箱,必須每天清點兩次,才不會被鈔票塞爆。管理委員會為了徹底解決容量及安全問題,特地到宜蘭街買回來一座空間足夠蹲進去一個大人的保險櫃,從頂上開了一個小洞,讓人們塞錢。

大王公胸前的金牌,越掛越多,層層疊疊的,二王公三王公跟著沾光,在金紅色的燈光照映下,每一尊王公神像猶如一棵棵結實纍纍的橘子樹。這種金光閃閃的景象,煞是好看耀眼。有人估計,不用幾年工夫,人們所奉獻的金牌,肯定足夠鑄造一尊像金媽祖、金土地公那麼高大的純金王公哩!

不過縱使王公再勇猛,身上掛滿層層疊疊的金牌,還是令一些人憂心。

某一回,宜蘭街有個骨科名醫由阿塗伯陪同到廟裡上香時,通過他醫療專業眼光,立即發現問題。這名醫瞧見幾尊王公身上掛著那麼多金牌,尤其是大王公已被一大把繫金牌的紅棉繩纏得看不見脖子,只能鎖緊眉頭,咬牙硬撐。醫生偷偷告訴阿塗伯說:「那些金牌實在太多太重了,天天掛著,肯定會傷了大王公的頸椎。」

阿塗伯把話轉給廟公,廟公卻把手掌搖得像竹編的八角扇,然後瞇著眼笑笑說:「我們的大王公很靈聖,很厲害,舉重若輕,傷不了,傷不了的。」

接著廟公還用手掌圈成喇叭狀,附上阿塗伯耳朵,細聲細氣的說:「戲台上的皇帝不穿龍袍,還唱得成戲嗎?如果廟裡的王公不戴金牌,那來的威風?你想想,就像醫生不套件白袍,當縣長或當大官不穿西裝打領帶,都跟我們鄉下種田的一樣,隨便穿件短褲頭,打著赤腳,或趿拉著木屐、拖鞋,何來威嚴?」

身為骨科醫師親戚的阿塗伯,只好在第二天從家裡帶來一瓶「維骨力」膠囊,擺到供桌上,同時點了三炷香向王公們秉報:「大王公、二王公、三王公,這是外國進口的藥丸。弟子林阿塗這幾年骨頭關節痠痛,我那個醫師親戚就推薦這種藥。這藥價格很貴,連健保局都說以後不能吃免料,必須自己付錢,大家還是要求藥單照開。老祖宗說過人憨錢不憨,那麼貴的藥應該是很有效才對。大王公、二王公和三王公,您們慢慢享用吧!相信對您們的頸椎一定有好處。」

一般信眾倒是很少想到王公的頸椎,是否能夠承受多少重量。只要心裡祈求的事兒如願,無論是做生意賺到錢,順利娶得美嬌娘,果菜豐收賣到好價錢,兒子女兒考上好學校,媳婦一進門便生個有卵葩的傳宗接代……,每個人都會慷慨地到銀樓打造一面又一面的金牌來答謝。

早年,鄉下治安好,住戶隨時都在上演空城計,尤其農忙時人人下田勞作,家家戶戶空無一人,也沒有人想到費事地去鎖上大門。頂多在敞開的門扇外,擋一片活動的竹編籬笆,不讓雞鴨隨便跑進屋裡拉屎,卻不曾聽說誰家鬧過小偷。王公廟更不例外。

近幾年,治安好像大不如前。不但住家蓋得比從前牢固,門窗也實材實料,甚至加裝防盗鐵門和鐵窗,簡直像座關犯人的牢籠。因此,心思稍微細密的信眾,看到王公渾身金赫赫,心裡頭滴沽的,便是那些金牌會不會被人偷走。(待續)

──原載201110月《鹽分地帶文學》第36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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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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